“萌萌，你还需要什么？”家冬从车里搬出一大包东西，尽是些生活用品。东西太多，他拿不下，不小心里边就滚出一些物品，萌萌俯身去拣，居然是一包娇爽卫生棉。

家冬忙解释道：“我是去超市瞎买的，挨着顺序女人用的，每样拿一些，你能用就将就用，不需要尽管扔了就是，我也不懂行，瞎买。”

“谢谢。”萌萌说。“这些够我用了。”做家冬的妻子应该很幸福吧？对女人这么体贴细致。萌萌不由得想。

“真不需要什么了？你一个人晚上睡觉，不要关灯，尽管把灯开着就是了。”家冬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不需要，我不怕。”萌萌说。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晚上出去看电影，一定要走在大家前边，连自己影子都害怕。”家冬笑着说。

“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萌萌整理着东西，淡淡地说道。

立时，家冬的笑容僵住了。他走近她：“萌萌，不要多想，你病刚好。”口气里难掩发自肺腑的怜惜。

“家冬，你说这离婚手续该怎么办？”萌萌突然问道。

“你，你作决定了？”

“现在，我只想为宝宝争取一些利益。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签字离婚，只要马上离开那个家！可是我要带着宝宝走。”她坐了下来，将眼光转向窗外，她回避着家冬眼里一如既往的怜惜，现在的她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怜悯：“宝宝太苦了。宝宝到现在都没有一张独立的床，一个独立的房间。我看到那些和宝宝一样大小的孩子，我就想，凭什么，我的宝宝要过这样的生活。我可以一无所有地走，可是宝宝不能。这对他不公平。所以，我必须要为他索回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你是说，你和何晓毛会离婚，离婚你会争取宝宝？”

“那当然。宝宝是我的。”她非常坚定地说道。

“你确定你已经不再爱何晓毛了？”沉默了许久，家冬小心地问。

“爱？”萌萌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因为爱情，她不顾母亲的反对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何晓毛，因为爱情，婚姻里，她可以忍受那么多的沧桑。。。。。。可是爱情让她得到了什么？因此，今天的她已经不再需要什么爱情了。爱情对她来说就是心底永远都不能抹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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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病后上班的第一天。

她站在幼儿园大门口，“绿岛幼儿园”五个字在阳光下还是那么灿烂。这曾经是她立足上海的骄傲。十九岁那年师范毕业，她被择优录取，而和她一样的异乡同学却只能回到老家。那时，同学们都羡慕她。她把第一个月的工资交给母亲，她至今都记得父母脸上的笑容，他们以她为荣。从此，她就开始了一丝不苟的奋斗生涯。然而这些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幼儿园，却让她尝尽了世态炎凉。她并不是个具有野心的人，她不想要得太多，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享受成功的快乐。从职称晋级到后备干部竞选，一路走来，她越来越害怕失败了，后备干部的竞争，已经成了她人生最关键的赌注。她不敢回头去看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她不敢确定自己的婚姻是否就是一个错误。在上海，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艰难地过着每一天，她不能婚姻事业什么都是失败。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这不是许主任吗？你来了？你身体好了？”

“小许，你来了？”

陆续来上班的同事发现了她，纷纷走来问候。

“大家好。”病愈之后，她说话的口气就是这样淡淡地，波澜不惊。

“小许，你来了？”当蒋雨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那样，平静地点头：“你好，园长。”

“来来来，去我办公室。我真是想死你了，你为什么不让大家来看你？”蒋雨菲将她带到园长室。“小许，终于来上班了，你身体好了？”她关切地问，口气显得无比地真诚。

“差不多好了。”她依然平静。她自己都觉得奇怪，面对如此伤害自己的人，她居然还能这样淡定？

“恩，要注意休息啊，不要太累。”蒋雨菲微笑着说。

多么温暖，多么亲切的问候！可是她的眼前却一直晃动着她在后备干部推荐表格里对自己的评语。许萌萌感叹，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做干部，因为这样的虚伪，是她一辈子都不屑去学会的。

“小许，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说罢，蒋雨菲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这次区里下来一个名额，就是每个幼儿园可以推选一个优秀教师，我想推荐你。”她说完期待着她如以前那样感恩的表情。

许萌萌却根本没有去接那份文件，“园长，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不需要？”她愕然。“这可是荣誉啊？”她不相信地问。

她淡淡一笑，反问道：“我还要这些荣誉干嘛？”做这一行，荣誉就是资本的积累，证明一个人的才干和实力，以在竞争的时候，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在前进的道路上，她已经没有了竞争的机会，再多的荣誉也是枉然。“园长，我正想找你说，我现在向你正式提出，辞去主任的位置，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超负荷地工作了，我就做个平凡的班主任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去整理办公桌了。”说完，没等蒋雨菲作出任何反应，就起身离去。一切都不卑不亢。

“小许！”蒋雨菲方才醒悟过来，在她身后叫道：“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啊，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许萌萌却头也不回。她这么说完全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放着她生病前没写完的计划书，还有一叠陈旧的笔记本足可以见证她曾经的努力。而这些努力已经成为了她内心的讽刺。她拉了垃圾桶过来，毫不犹豫将那些计划书，笔记本统统都扔了进去。

“小许。”

她抬头，是书记。

“怎么都扔了？多可惜，记得多么详细的工作笔记？”书记捡起一本笔记本说道。

“做一个平凡的老师是不需要这些的。”她继续整理抽屉，继续扔掉她曾经努力的一切痕迹。

“小许。”书记坐了下来。

她却没有停止自己手的动作。

“我一直想去看你，听说你病得很重，我就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地生这么场病，这么想着我就愧疚。有些事我不能明说，因为我无力扭转事态，尽管我曾经尽力了。”她为后备干部推荐的事，委婉地解释。她无力改变园长的评语，但是她却为她打了满分，写了好的评语。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送后备干部就是一个无情的骗局，然而她却没有去阻止，看着一个善良有才华的教师就此埋没。一辈子做事明哲保身的她，也终于暗自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她叹了一口气：“小许，你是一个人才！其实你完全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更为广阔的天空。”

书记走了。

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多了一张彩色的海报。她不由得拿起来看，是一份广告：上海旭日集团向社会诚聘幼教人才，共同拓展教育事业，营造上海一流的国际幼儿园，急需懂幼教管理的专业人才，一旦录取，集团将提供优厚的薪水和出国培训的机会。。。。。。

这是书记无意遗留的吗？或者是她给予自己的某种暗示？

“许主任，外边有人找你。”保安通知道。

她走出幼儿园大门。那个落寞的身影是何晓毛。他站在树荫下抽着烟。他抽烟似乎有些上瘾了。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身：“我把宝宝送进教室了。”

她点点头。

“今天没人接宝宝，我爸妈回双汇喝喜酒去了。”他有些试探地说：“你能接一下宝宝吗？”

“能。”她很干脆地说。

他一下就高兴了：“恩，宝宝昨晚就一直问我，妈妈怎么还不回家？”他掐灭了烟蒂，想去牵她的手，一个很习惯的动作，她却回避了：“我还在上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萌萌，回家吧。以前，我承认是我做得不够好，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知道吗？电脑城生意很好，连我自己都没想过，生意会这么好。我多想带你去看看。”

“我去忙了。再见。”她打断了他的话，说完转身就回幼儿园。

“萌萌，晚上我早点回家，咱们三个人出去吃？”身后，他充满希望的声音。然后他疾步追上来：“给你，你的钥匙。”生病以后她还没回过家。

看到她没有拒绝接钥匙，这让他心情立刻愉悦起来。

傍晚，带着宝宝回家。

好久没和宝宝这样在一起了。这一路回来是她病后觉得最幸福的时光。牵着儿子的手，回答着他无休止的问题，她一点都不觉得累。曾几何时，她和宝宝这样独处的时光都被剥夺了。

走到万科小区的时候，她停住蹲下身子，看着儿子的眼睛问：“宝宝，如果妈妈和爸爸分开住，你会跟谁？”

“爸爸说你身体好了，不住医院了，那干吗还要分开住呢？”

“嗯，大人的事，小孩是不懂的。现在妈妈要带着宝宝离开爸爸，去别的地方住，你会哭吗？”

“为什么要离开爸爸呢？”宝宝摇着头说：“我不要和爸爸分开，也不要和妈妈分开，我会想的。”说着他有些撒娇地抱住萌萌。那一刹那，她心头有些颤栗。她要离婚的决定是不是对宝宝来说很残忍呢？

可是当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就再一次肯定自己的选择。

她环视这房子，这曾经是她寄托了美好希望的家，不知从什么时候被婆婆和公公给霸占了。经历了这么多，她身心已然疲倦，所有的是逃，逃离这所房子。逃开这些人。带着她心爱的孩子，远远地离开。

她找出了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和宝宝的东西。

“妈妈，我们要出去旅游吗？”宝宝好奇地问。

“宝宝，妈妈带你走。”她现在唯一痛苦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说清楚这些。

这时，门开了，何晓毛回来了，看见了屋子里的母子两，疲惫了一天的他，顿时重新变得神采飞扬：“呵呵，真担心回家看不到你们。”突然他瞥见了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顿时，脸色变了：“萌萌，你？”

“宝宝，去看电视，妈妈等会带你走。”

“走哪？”他沉声问道。

萌萌将儿子送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他打开电视，关了门。

她从包里拿出了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不接。

“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激动起来，接了纸甩得远远地：“我不看，我要你亲口说。”

她去一张张拣起来：“我把离婚协议书拟定了一份草稿，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样写着就不会忘记。”

“离婚？谁说要离婚了？”

“这是我在医院生病以来，想得最多的事，我写得很认真。”她有些自嘲地说：“就如我以前给领导写计划书那样，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因此，你一定要好好看看。离婚是大事，牵涉到你我还有宝宝的利益。你真不该马虎得。”

“萌萌，不要这样，离婚挂在口上是多么伤感情。”情急之中，他去抱住她：“萌萌，我说过，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电脑城生意这么好，我迟早会给你买房子的，你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我会加倍补偿的。”

她推开他的怀抱：“我咨询过了，假如我们之间协议不成，那只能是通过起诉来离婚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毅然决然，他焦急惶恐，极力想挽留她，可是却说不出一个字。

“孩子必须跟我。”她说道：“我这次向你提出房子的事，希望你不要和我争，看在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实在是为宝宝考虑。双汇的房子，和这套房子都属于我们的共同财产，这点你不会质疑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宝宝不能。我要为宝宝争取这套房子，这也是他以后在上海读书所必须的。你还是好好看这份协议内容。孩子房子，我想要，其他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萌萌。”他叫得无力：“非要到这一步吗？你忍心让宝宝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别人是因为感情没了，才导致离婚，你说我们离婚是为了什么？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我们的婚姻一点信心好吗？苦尽甘来，你懂得！”

“苦尽甘来？”她摇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一点信心了。请你尊重我的选择。你想明白了，如果同意，就打电话给我。如果觉得不能接受我的条件，我们就法庭见。这几天，宝宝我带着。”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房间里带出宝宝，拉了行李箱走到门口。

“萌萌。”他希望她能停住脚步，可是她动作迅速：“宝宝跟爸爸说再见，妈妈带你出去住几天。”

“哪里？好玩吗？”孩子天真地问。

“爸爸再见。”

听着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颓丧地跌坐在沙发里。

真的要离婚了吗？他无法想象，这一生离开萌萌和宝宝，他还怎么生活？或者是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是绝望！他真的%D（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