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宝宝秋游的日子，和其他母亲一样，生怕自己的孩子会挨饿，萌萌早就给孩子准备了各种零食。

下午旅游车一到，家长们蜂拥而上，纷纷去认领自己的孩子。

萌萌去接宝宝，伸手拿了他的包，一拎怎么还是那么重？她拉开拉链，怎么自己给孩子买的食品完好无损呢？

“宝宝，你怎么不吃啊？这牛肉干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我不吃，如果我拿出来吃，小朋友看到了，要问我拿的。”宝宝仰起小脸认真地说。

“妈妈特地给你多买了，就是让你和小朋友一起吃的呀。”

“不！”宝宝摇摇头，“那是用钱买的，我舍不得给别人吃。”

“宝宝！”萌萌生气了，她的儿子怎么是个小气鬼啊？“好，就算你不肯分给别人吃，那你自己也不吃，一天下来肚子不饿吗？”

“不饿，我吃小朋友的，老师也分给我吃，我的肚子吃得好饱。”宝宝得意地说。

“你吃了别人的，却不肯给别人吃东西，这样好不好？”萌萌的脸严肃起来。

“奶奶说的，爸爸赚钱好辛苦，不能乱吃乱用钱。”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表情，萌萌悲哀得想哭。当初，她费尽艰辛把宝宝从婆婆身边接出来，就是不想看到今天的局面，她不要婆婆的言行举止来影响她的儿子。可是此时，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难道她的儿子以后长大会成为第二个何晓惠，贪婪自私，只想索取，不想付出？或者成为第二个公公婆婆，前者冷漠，后者无知？现在婆婆的言行举止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宝宝，怎么办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带着宝宝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了。她第一次有些恨那个姑姐了，要不是为了她，何家现在都已经拿了新房了。听说整个村子就剩下她家没签。何晓毛叔叔家的房子都已经在装修了。

看着宝宝，萌萌不知该说什么？

）））））））

这天，郑云丽又为蒋雨菲准备了早餐。今天的早餐特别丰盛，有火腿土司，热牛奶，还有水果。上班已经迟到的蒋雨菲从她手里接了早餐：“谢谢你啊，云丽，每天吃你准备的早餐。你也不肯收我钱！我变成白吃了。”

园长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郑云丽只是在一旁这么坐着。蒋雨菲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郑云丽及时递上了纸巾和牙签。

蒋雨菲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有事。“找我有事吗？云丽。”

“是的，有些话要说，就不知该不该说。”

“喔？什么话，你说吧。”蒋雨菲打着饱嗝说。

“园长，是不是上边有文件下来要送后备干部？”郑云丽问道。

蒋雨菲想了想点点头，“是的，怎么了？”

“园长，你有没有想过送我？”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说：“园长，不瞒你说，我一直等着这样的机会。。。。。。”

还没说完，蒋雨菲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机会你只能错过了。”

“为什么？”

“因为有年龄限制，三十五岁，你好像过了吧。”

“园长，我三十六岁，三十五足岁只是刚过，难道就被枪毙了吗？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园长，你送我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就这么擦身而过。”郑云丽死死地盯着蒋雨菲颇有豁出去的神情。

蒋雨菲看着她，眼睛的余光里是刚才早餐吃剩的面包屑。这些年风雨无阻，她为自己买早餐，她应该想到，以她的为人一定是有所图的。天下本没有免费的餐！

“园长，你就送我吧，年龄只是个擦边球，凭你的声望为我打个招呼就过了。”郑云丽恳求道。“我会报答你的。园长。”

蒋雨菲挥手示意她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一旦送你，那么许萌萌怎么办？她各方面都比你更符合要求。真要送，要走程序，先要和书记商量，接着要学校公示，最后呢要接受考察。你让我怎样瞒天过海？这文件一直没有传达，我还不是考虑到你？如果许萌萌送上去批准合格，你会难过的，还不如不送。”蒋雨菲开始信口开河。

“谢谢你，园长为我考虑这么多。许萌萌还年轻，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的。而我真的没有机会了。我很想争取这次机会。哪怕只是一线希望，我都会努力争取。错过了这一次，我就真的死心了。”郑云丽急切地说。“喔，园长，我老公在旅游公司里做，他拿了两张夕阳红套票，就是专为老人开辟的慢节奏旅程。是去泰国的，我觉得给你父母去度假正好。吃用全部包了。”说完，郑云丽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言下之意就是：我把我要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帮不帮忙就看你了。

蒋雨菲拿过那个信封打开看，果然是两张旅游公司的套票，面值总计一万元。这郑云丽当真是会拍马屁。都说真正会拍马屁的人，会把马屁不偏不倚拍在马屁股上，而不会拍马屁的人只会拍在马脚上，吃力不讨好。真会拍马屁的人，她会从骨子里去了解她所要拍的对象，然后投其所好，直到目的达成。郑云丽对领导做过深入的了解，她为蒋雨菲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根据，有目的的。

她了解到蒋雨菲在生活里不缺钱，她根本不会像老园长那样会贪财，一件羊毛衫，一台冰箱就可以打动她，但是蒋雨菲的致命伤就是在生活里是个低能儿，至今和父母居住在一起，从她邻居那里打听到，她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而且在家很懒，懒得弄早餐。即使父母做了早餐，她睡懒觉睡过头，都来不及吃。给领导偶尔买次早餐不足为奇，难就难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送旅游套票则是画龙点睛之笔。她曾经吃着郑云丽的早餐说过，父母年龄大了，为自己忙了一辈子，实在不好意思。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以后有时间了带他们出去度假旅游。从这句话中可以判断，蒋雨菲是个孝女。你也许送她一张旅游套票，她想都不想会还给你，很简单，她不缺这点钱。可是当你送的是一份关于她父母的礼物，而且正是她一度想做却是懒得去做的事，那么这样的诱惑是无法抵制的。蒋雨菲因为从不收属下礼物而被认为是清官。那是她刚上任的时候，新官上任都这样。可是时间久了，资格老了，有的人就很难坚持了。一开始蒋雨菲每顿早餐之后都要付钱，一角一分都要算清楚。可是后来郑云丽推着不要钱，她也就懒得去掏钱了，越来越心安理得地吃着免费的早餐。郑云丽送礼是掌握了火候！郑云丽的马屁真正拍到了蒋雨菲的心里。这些年，她一直在投资，从感情到金钱。她不会白白付出这一切。她的目的就是——后备干部。一个幼儿园里的教师要做官，后备干部是最好的途径！

这天，蒋雨菲就去找了书记谈这件事。

“书记啊，我看郑云丽正好三十六岁，论工作能力各方面的条件，她是完全符合后备干部的要求，至于年龄完全可以擦边球，我们做领导的可要为他们负责啊。”

书记推了推眼镜：“如果我们幼儿园要送，就要走正规程序。符合条件的老师都要送，至于是否放弃是他们的自由。这是上边的指示，我们开会，教育局领导一再叮嘱过，送后备干部是大事，学校领导要谨慎。该送的都要送，关系到教师发展前途的事。”书记虽是明哲保身的人，却大体是个讲原则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许萌萌对吗，她的确符合要求，郑云丽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一辈子就错过了，许萌萌还年轻。我没说不送她，就按正常程序走，两个都送，至于上边批不批，或者是批了谁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书记不理解，这蒋雨菲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事一直拖着，问过她，她的意思是不送，而现在却要送，一送就要两个都送，郑云丽年龄过了也要送？

第二天，食堂的公告栏上，贴了一张新告示：“本园参与区级后备干部的选送工作，经过全方位的考察，我们幼儿园符合后备要求的是郑云丽和许萌萌老师，三日之内，如若他们没有提出放弃，即日起开始进入考察期。。。。。。”

教师们领着饭菜从公告栏走过，眼睛瞥见的，就粗粗看一遍，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事与她们没什么关系。

郑云丽看到了那张告示，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暗地里却把眼光落在与她并排的那个名字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凶光。

许萌萌也看到了这张告示，一刹那，有想哭的冲动。领导终于决定送了。其实一直在等这张告示。她生来就不会主动为自己争取什么，却也不代表着，她不需要这些。尤其是在这当口，家庭生活的不顺利，心中甚是郁闷。人在这样的情绪下，往往需要做一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因此，她当然不会放弃。并且针对那些后备干部的要求，她完全有自信能战胜郑云丽。

“萌萌啊，这后备干部的事，你要努力啊，听说四五年一轮，错过这一轮，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师傅正为你着急。”真心关心她的师傅老张说：“你可要暗地里加油啊。”

“暗地里？”萌萌明白她的意思：“师傅，蒋园长可不是那个老园长。可是个清官呢。”

“清不清谁知道？我可听说郑云丽坚持每天给她买早饭呢。”

“那我总不能每天给她买晚饭吧？再说给同事带早餐也是正常的事，只不过对方是领导，大家就多想了。”萌萌对郑云丽送早餐的事早有所闻，可是她不愿意把蒋雨菲，这个那么器重自己，欣赏自己，提拔自己的领导想成是和老园长那样的贪官。她总是在内心宽容地忘记蒋雨菲暴露出来的缺点。况且，蒋雨菲曾经还给过自己承诺：“小许，以后我会为你争取发展机会的。”后备干部不就是我需要的最好发展机会吗？身为领导岂能随便承诺，出尔反尔呢？想到这里，她反过来安慰师傅：“这后备干部的事可是很严肃的，要走正规程序，民主选举，考察，书记亲自监督，很复杂的，师傅，你别再教我歪门邪道了，弄巧成拙就麻烦了。”

老张看着萌萌乐观的表情，暗地里只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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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

王大妹放下饭碗去接。

“嫂子。”居然是老何弟媳打来的电话。

“干嘛？”

“你们这唱得是哪出戏？人家都动迁了，你们还不签？”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家的事？签不签关你啥事？”年轻时两家人就为分家的事大吵过，因此多年来一直关系不好。

“怎么说不管我事？玉玉今年年底要办婚事，我们正赶紧把新房子装修呢，请问，我是不是还要给公婆腾出一间房？你别搞错，这房子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公婆的房子就被你们拖着。户口在你们那，你们不签，他们也拿不到房和安置费。你们倒好，招呼也不打，就把老人这样扔给我们了，还说与我们无关？婆婆不是你们亲生的，公公是不是亲生的？你们说呀！”弟媳连珠炮毫不客气地说。

“你家不是分了两套房吗？”王大妹自知理亏说道。

“我分几套房，你不要惦记，我分再多也是我们的份，公婆有自己的份，就是因为你们不签做钉子户，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们拖到何时是个头？”对方已经忍无可忍的口气。

“干嘛呢？你何必这么计较？再说这些年公婆住你这，给你家没少干活，就多住些日子怎么了？”

“王大妹，你会不会做人啊？好，跟你这人没话好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啪”地一声对方狠狠地挂了电话。

“不客气？你有啥能耐了？”王大妹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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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最后一个下班。

不是热爱工作，而是不想回家。许萌萌百无聊赖地走出幼儿园。

“萌萌。”幼儿园门口家冬从车子里钻出来叫她。“保安说你没回家，在工作？我就在这里等你。”

“家冬，等我？有事吗？”萌萌问。

“走，我惦记着你还欠我一顿晚饭呢。”

“好吧，走。我还正愁没人陪我吃晚饭呢？”

“怎么？”家冬有些意识到什么，关切地问。

“没什么。”萌萌不想多提家里的事。

找了一家环境幽雅的饭店坐下，家冬就急切地拿出一张彩色广告纸递给她：“快看。”

萌萌展开广告纸：美满家园，特邀美国设计师打造经典，让你回家就是度假的开始。。。。。。正版就是美满家园的房产介绍，还配着彩图，小桥流水，绿树成荫，褐色的屋顶，黄色的墙体，既有着大城市的繁华，也有着乡村农家乐的幽静，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怎样？”家冬兴奋地问：“离你单位交通很方便，再说附近就是师大附小，人家就凭这都想买呢。”

萌萌点点头：“不错，地段好，又不吵。准备买多大？”她想，家冬可真有钱，又要买房了。

“你说要买多大?”

“你应该问你老婆，怎么问我？”萌萌以为他开玩笑。

“问她干吗，萌萌，我是问你呀。这房子是我客户开发的。”他指着一幢贴着红色记号的小楼说：“这房型一百平米，两室两厅两卫，我觉得这非常适合你们三口之家。全装修的。我朋友问我要不，要呢，就不赚我钱卖给我一套，因为他差点破产的那一年，是我救了他，他想报恩呢。他说卖给我一万元一平米。不过要抓紧，他要出国了。出国之前，他能做主，出国后就是他岳父做主了。卖这么便宜要挨骂的。”

“一万一平米，真是太划算了，现在上海房价几乎日日涨。三口之家住这么一套太实惠了。”

“是啊，萌萌就听我的，买下吧。”

“我买？”萌萌这才领会他的意思，她有些苦笑：“谢谢你的好意，家冬，我不买。”

“不买？萌萌，你和那对老妖怪住一起多没意思，我真恨不得叫上一帮人去你家把你东西收拾好，帮你搬出来呢。今天我那朋友说起这事，我就第一个想到了你。你如果忍不下去，就搬出来，那你再买套房不就是搬出来的最好理由吗？买好了，若是你那混蛋男人不肯搬出来，你就带着儿子自己搬出来，不怕他不跟来。”杨家冬煞有介事地说，好似这套方案他精心想了很久。

萌萌笑了：“家冬，你说得轻巧，我承认这是个好办法，可是请问，我用什么来买房子？一百平米一万一平米，那就是一百万，那不如把我卖了吧，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呀。”

“萌萌，你说什么呀，你可是无价之宝，是你那混蛋男人不识货。”

萌萌的脸色黯淡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读书的时候，你数学比我好，可是这算钱的事，你就远不如我。我给你算笔帐。从宝村在动迁，你们分在双汇，那地方你们会去住嘛？那里那么偏僻，听说一室一厅租给别人能借四百元就不错了，双汇的房子再升值也升不了多少，这房子拿在手里没啥意思，那还不如拿现钱，加上安置费，你们三口子五十万是闭着眼睛拿的。这五十万拿来就是付美满家园的首付。还有五十万，先贷款或者我借你。放心我会按银行利息收你，不会白送你。等你家老妖怪搬回从宝去了，你们的房子就租出去，你们那套房少说两千五到三千可以借，这笔租金就每个月付借贷的钱，这就是以房养房。这样你改善了住房条件，还发挥了手里房子的价值，也不会给你生活带来负担，这不好吗？萌萌，买房和做生意是一样的，钞票里边滚钞票，以房养房，用差房子换了好房子，这不就是赚了一笔吗？最主要的是，你的生活被优化了，你说我这大老粗说得对吗？”

萌萌听得一愣一愣：“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能不这么想吗？我送你回家，我看你住那破小区，我就为你感到不值。从宝小镇的花就是插在牛粪了。我老早就觉得你过得不开心。”家冬有些激动，这些话他早想一吐为快了。“我这些时候就一直在想你的事。我表叔家在你婆家邻村，这次也轮到拆迁了，和你们家一样，五口人就分了一个大套一个中套，开心成什么样子了。我上他家去看，什么破地方啊，听说西边那一块原先还是一大片坟地，听当地人传说，下边还有好多没挖出的棺材呢。这多吓人啊？你想，分在底楼的人不要做噩梦啊？说不定深更半夜还真爬出个女鬼来。所以最西边的那幢楼现在都没人要。”

“啊——”萌萌听得毛骨悚然。

“不是故意吓你，你已经习惯了上海的生活，你不可能再住那，我才告诉你的。”家冬又把广告纸推向她：“快定下来，我好去回复我朋友。说，你选几楼？”

萌萌的心开始活跃起来。她抚摸着那光滑的彩色图片，如果叫她选，她就选底楼，底楼可以放个秋千架，让宝宝玩，底楼的小栅栏上可以种上一些爬藤的植物。那么推开窗子看一片生机盎然。三个人住两室两厅两卫真的够了。若能住上这房子，这一辈子就别再折腾了。啊，生活多好啊，她的思维情不自禁奔逸起来，那时候婆婆公公住到了双汇，那套房出租，他们搬进了美满家园，每个月她去收房租，他们的经济一点也不受影响，他们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两个厅一个就给何晓毛修电脑当工作室，不像现在，小小的客厅里又是公公睡觉的被褥，又是摊了一地的电脑零件，实在杂乱无章。那时候，她后备干部应该考察期已经完毕，说不定，她已经做了园长，宝宝也上小学了，她就好好教育宝宝做人做事。。。。。。一切苦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多好啊！

“萌萌，想什么呢？”

家冬的话音打断了她的幻想，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见菜已经上了，就说：“快吃，冷了不好吃。”

“萌萌，你倒是说呀，你买不买啊？”家冬倒是急了。

“恩，你的想法很好，我今天就把这广告给晓毛看。和他商量商量。”

“他不同意也要同意。机会难得。我告诉你，上海房子还要涨。”

萌萌点点头，表示认可。自己那套房子都已经涨了两三千一平米了，同事们都说她买的巧，唯有她自己叹气，这房子买了，没享到什么福。

“萌萌，你不要为钱发愁，我现在生意做得好，借你点钱无所谓，也不会逼着你还债，你慢慢还就是了。”家冬不断给她夹菜。

“够了，你自己也吃啊。”萌萌低头吃着吃着，忽她抬起头，说：“家冬，你为啥对我这么好？”说完继续吃着，纯属无心地说。

家冬伸出的筷子，停顿了，他看着萌萌，心无城府的样子。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并

扯开了话题说：“你爸妈没来上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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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妹夫妇趁着周末回老家看看。

一来是整理些东西，自认为值钱的，有用的就搬到上海去，一次次就好像蚂蚁搬家一样。二来是惦记着自家自留田里种的一些菜可以收了，这样可以省去买菜的钱。王大妹总是抱怨上海菜价高。

前些日子回家，村里还有两三家钉子户，可这次回去，那里却已经是废墟一片了，唯有自家那栋灰色的楼房孤独地伫立在那。几个捡破烂的拾荒者，拼命敲打着废墟里镶嵌在水泥栋梁里的钢筋。

“哎，他们都走了，我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这动迁办怎么就不肯妥协啊？”王大妹说。

“他们想冷处理？哼，这一招对我们没用。”老何得意地说。

跨过一堆堆砖瓦，终于艰难地来到自家院门前。王大妹刚想用钥匙去开门，那门锁就整个掉下来了，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砸过了。“哪个畜生做的？”她生气地大喝。

老何看了看说：“怕是咱家遭贼了。”

“啊！”王大妹推开门疾步往里走，果然家中已经面目全非了。就连电线也被剪断收走了。一屋子洋溢着难闻的臭味，原来那个马桶被人一脚踢翻了，里边流淌出的粪水都已经干了。家里好点的东西早就搬到上海去了，偷东西的贼白来一遭要泄愤就干脆把她家搞得一塌糊涂。

“杀千刀的。够娘养得，阿善去报警。”王大妹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

老何却阻止她忙：“报什么警？有什么好偷的？传出去还被动迁办好笑，说：谁叫你们不签！”

王大妹想想也是，她朝屋后的自留田里看去，自己种的毛豆上次走的时候都已经结荚了，算算这次回来正好摘，现在上海毛豆要五元钱一斤，还是带壳的，可现在一看，那些豆荚早就被人摘完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阿善，这地方是真不能住人了。哎！”那一声哎，哎得好伤感。在上海也住了好久了，还是不习惯。她生来就喜欢闻这泥土的芬芳。这些时间，她过得并不快乐。在她强势的外表下，其实有些无奈。儿媳已经公然和自己为敌了。她走出走进不看自己也不和自己说话，这叫“不理最凶！”她不理你，任凭你指槐骂桑，她就是把你视为空气。以前是气气她，谁叫她不叫自己一声妈，故意不做她的饭，没想到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坐下来吃过自己做的饭。有次星期天，有人按电铃，她去开门，居然是有人送什么肯德基，什么鸡翅，薯条，满满一大包。她问，你送错了吧。儿媳穿着睡衣走出来付钱。情愿买了吃，也不吃家里的饭菜，这按得什么心啊？这晓毛也不说说老婆。她暗示了儿子几句：老婆要管的。眼里没有老人，就不想想嫁的男人是谁生的？没想到从那以后儿子也跟着不怎么回来吃饭了。即使两个人在家，也是死气沉沉，这还像个家吗？

她上次回家遇到邻村的表姐，表姐家已经搬了。表姐说，双汇的新房子宽敞明亮，和她家一样五口之家分了一个中套一个大套，儿子住大套，老人住中套，前后隔了三四幢房子，以前住一起总有矛盾，现在住开了，倒是客客气气相安无事。表姐还说小区里都是从宝村人，大家都在花坛里种菜，没人管。她可以想象那种逍遥的日子。动迁的人户口也都转了居民，养老金翻倍了，还能拿安置费，土地费，以后是不缺钱化了。

表姐问她现住哪？她说住上海给儿子带孙子。表姐就说她想不穿，真是想不穿！自己养大了一代，还要养第三代，照照镜子，自己的脸上有多少皱纹了？人这一辈子也要为自己活着啊。说完表姐就和自己告别，她问，这么急干嘛去，她说，她参加双汇老年社区活动，学跳木兰操呢。看看表姐，比自己大三岁，左看右看是比以前种菜时年轻多了，皮肤也光亮了。好像她要反过来叫她一声妹了。

表姐那句：人这一辈子不要总为别人活，也要为自己活着。她有些触动了。她这一辈子，嫁给阿善那天起，她就仿佛已经失去了自己，什么事都是想着阿善，后来生了儿子女儿，又处处为子女想。有文化的人说，地球绕着太阳转。按这话的理解就是：她是地球，阿善就是太阳！那时候，老一辈人给她说过狐狸的事。母狐狸生了小狐狸，小狐狸长大了，母狐狸就要把它们一个个赶走，让它们自己觅食。她就说，这终究是畜牲呢。若是人，怎么舍得赶它们走，还没学会觅食就要赶走，不要饿死啊？可是他们说，这样狐狸就学会自己觅食了，母狐狸一直包着小狐狸，小狐狸永远都依赖母狐狸，就学不会觅食，看着是为它们好，其实就是害了它们。因为母狐狸不是长生不老，总有一天会走的。

现在想想，她是否早该做一只母狐狸了？她该彻底放手儿女和孙子？特别是孙子？她或者也要像表姐那样生活，尝尝为自己活着的滋味？

“阿善，如果动迁办就是不同意，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拖下去，这拖到何时是个头？”她还在检查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的。

“那我们总不能自己去找他们，这就是买菜，要讨价还价，姿态低不得的。”

“喔。”

“大妹，大妹——”门外响起了村长的声音。

夫妇俩迎出去：“村长，你怎么来了呢？”

“动迁办打电话去你儿子家，你儿子说你们回家了，就派我过来和你们说。”村长来到院子里，就拼命跺脚：“这路都没有了，难走呢。”

大妹才发现，穿惯了解放军跑鞋的村长如今居然也换上了锃亮的黑皮鞋。“是动迁办让你来找我们的？”她惊喜地问：“怎么，答应我们了？”

“他们让我通知你们，三天之内，你们不签协议，就是强迁了，还要起诉你们呢。”

“啊？”

“什么意思，说说清楚。”老何问。“村长，你不要拿了好处胳膊肘朝他们那弯，起诉？我们犯罪了？”

“哪有啥好处？我就是跑腿的。他们好像是说你家何晓惠是欺诈国家动迁。”

“狗屁，想给我们戴高帽子？”

“我问你们，你们晓惠是不是已经享受过国家拆迁待遇了？有人打电话举报你们了，很了解晓惠家情况呢。动迁办就去查了。查出来，你们晓惠几年前就在上海**区分了房子，拿了安置费，而且户口是在冻结之后迁进来，所有这些都不能再享受从宝动迁了，动迁办主任一看调查结果，就猛拍着桌子说：强迁！大妹啊，我看不要再闹下去了，我们都是自己人，我旁观者看得清，讨不得好，理不在你这边呢！”

“谁举报我们啊？哪个狗畜生看不得我们好？我们和他有什么仇了？”

“你们自己想，谁知道你们家底细这么清楚？你们不拆跟谁最有利益冲突？”村长说。

王大妹一想，准时那妯娌，何家老二的媳妇。是啊，前些天，她就打电话来催自己快去签了，好把老人打发走，末了，她还说，别怪我不客气了。想到这里，她气得牙咬得咯咯响。

“好了，大妹，别纠结了。”村长劝道。“我看早点签了，早点装修好，搬进去，大家一起说说话，串串门，多热闹，现在那里可热闹了。”

“不行，那我们晓惠怎么办？”老何说。

“我是传达通知，签不签是你们自己拿主意，我走了。晚上村里搞联欢会呢，我去看看会场，呵呵。”村长不愿意和村里出了名的“**鬼”老何再聊下去，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不讲道理的话。

“村长，什么叫强迁？”大妹送他出去问。

“就是来几辆推土机把你家房子推了，这你就惨了。你想啊，现在你还有房子顶着，房子倒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斗，人家不睬你，忙着造工程，你还不是要去求他们？你家老何一根筋歪不过来，你劝劝吧。”

送走了村长，王大妹就做了决定：“阿善，我们签，现在就去签。”

“不签！”老何说。

“你就是这样，脾气倔得像头牛！”王大妹大喝一声。

“好，别生气，签！”

就这样，夫妇俩去了动迁办。

动迁办主任知道他们同意迁了，态度也比较缓和：“好的，配合国家建设，我们都是好公民，能想通就好。”

“主任，我们拖到现在有啥影响吗？”王大妹最担心自己的利益因为拖久了会打折扣。

“不会，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这拖的时间里，我们照发每个人三百元一月的安置费。”

“喔，那就好，那就签吧。”

“签不了。”

“怎的？”王大妹紧张起来。

“你们户口上有好几人，我们签协议必须是这些人全部在场，全部手写签名，即使不来，也要写委托书。”

“我们家就是我们说了算。”王大妹说。

“这不能乱来，还是一起来签好，为你们负责。”

“好吧，我们改天来，能透露一下我们分的房子有多少吗？”

“我叫工作人员和你们详细谈一下吧。”主任说：“小李，你来，你来跟他们介绍一下关于分房的具体细则。”

“好，叔叔阿姨请跟我来。”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空旷的大厅，中间是一片房产模型。“叔叔阿姨你们好，本次动迁，分房是看户口的。你们户口本上连带老人有七口人，其中小孩为独生子女，凡是独生子女都是算双倍，这么说，你们家就是以八口人来计算的，就是能分一小一中一大，其实你们村里好多人都是像你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是爷爷奶奶住个小套，公公婆婆住个中套，儿子一家呢就住大套。叔叔阿姨，你看，你们的房子就在这一栋楼里。”工作人员指着模型西角落的那栋楼说。

“姑娘，怎么是靠西边的房子？我们从宝人不是都说东边风水要比西边好，能不能换在东边呢？”王大妹看着千篇一律的房子模型一幢幢很正气的，就是靠西边让她很不高兴：“姑娘那个小套不调没关系，可是这中套和大套一定得调。”

“对不起，阿姨，这次分房是先签先选，你们是最后一家，真没选择余地了。”工作人员有些抱歉地说。“其实都是封建迷信。慈禧太后当年的宫殿就是西边，不就压倒了东太后，所以说不一定的。”

“大妹，迷信不可全信。”老何也安慰妻子。

“那也只能这样了。”

“好，那你们选个日子就带着公婆和儿子儿媳一起来签吧，意见要统一，拿钱还是拿房，要说好。”

“拿钱，怎么个拿法？”王大妹有些好奇地问。

“就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是按高出双汇地价一千元一平米结算，你们大套一百平米折合人民币可以拿四十几万。”

“啊，大套才结四十几万？我儿子在上海几年前一个二手的中套也要四十几，现在不知道涨了多少呢。”

“阿姨，这价格不低了，已经高出这里地价一千元，这就是地域差别，所以说，那是上海，这里是双汇。阿姨，你儿子儿媳干什么的，在上海买房子啊？”

“呵呵，儿子能干，会赚钱。当然我们也贴了点。”王大妹有些自豪地说。

））））））））

（林医生家。）

林医生在厨房里熬药，大半天就那么呆在了狭小的厨房里，不说话，也不出来。

老许拿了报纸看了个遍：“我说，有热茶吗？”他摇了摇桌上的空茶壶。

可是没人回答他。

“喂，我说你又发什么呆?”老许说着走进去，这才发现林医生已是泪流满� �。

“你，你这是干什么？”老许吃惊地问。

“老许，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呀，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我？”林医生哭着说。

“怎么回事？”

“你儿媳在公司楼上安置了新家，那新房子里一天都没去住过，我能感觉到，她是对我有意见。”

“你多想了。”

“我没多想，我是女人，我能感觉。”

老许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就拨儿子的手机：“重重，我想问你，听说你们住在公司的房子里，婚房没进去过，有无这事？”

许重重干咳了一声，说不出半个字。

“把电话给薇薇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要拿什么话来搪塞我。”老许说。

许重重把手机递给了一旁的姚薇薇。

“谁？”

“我爸爸要你解释，你那荒唐的行径。”

姚薇薇接了电话。

“薇薇。”公公亲切的声音传来。公公平日里不苛言笑，对妻子儿女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唯有对她却很温和。从小没有父爱的姚薇薇其实很喜欢这个外表古板，内心却很可爱的老头。她甚至觉得房产证的事都是婆婆瞒着公公做的。其实她很喜欢“爸爸”这个词。

“爸爸，你好。”

“薇薇，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怎么现在不回家吃饭呢？”

“唔。。。。。。”她支吾着说不出话。

“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在生你妈妈的气？”老许压低了声音问：“你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做事细心，其实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若是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你尽可以与我说。我们一起讨论讨论究竟问题出哪了？她人不坏，现在还在给你熬补药呢。”

“爸爸。”姚薇薇居然有些哽咽，内心的委屈好想哭。

“看来还真有事啊，说吧。”

姚薇薇深深呼吸了一口，一切都已经如此，回头已难，不说也罢：“爸，没什么，是你们多想了。不回家，是广交会接了订单，忙着做。”

“再忙也要回家吧。你们的婚房可是你妈费尽了心思呢。”

“我们经常要很晚才回家，反正公司上边有空房，就懒得再走了。”

“喔，是这样啊，那就是你妈多想了，你们就放心，我来说她。”

“谢谢爸爸了。”

“那这个周末还是回家来吃晚饭吧，再忙也要团聚。”

姚薇薇想了一想说：“好的。”

老许放下电话，对林医生说：“你就是无事生非！什么事说不清楚的，要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