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梅儿姑娘娴熟的整理着银针袋,蓼义天不由自主的由上至下左右细细打量起来。这个女子淡雅纤莹,定不喜奢华浊世,一袭身姿婀娜有形,气质清高遗世。若是嫁给他家清羽,的确是委屈了她,可若论门当户对,却又是上乘之合。
“不知梅儿姑娘随梅翁先生习医多久了?”
只方才她入门时互道了一声客气,接下来的一气诊疗期间皆不置一言一语,此时开口便言及师傅,蓼义天的用意不得不让蔺珂细忖揣测。“梅儿九岁便随师傅习医。”
“哦——。”蓼义天捋捋胡须,花白的眉头略略皱起,笑道:“姑娘近似双十华年,医术就能与令师相匹,梅翁先生可真是福气,收得一位如此聪慧悟性极高的徒弟。”
他想说什么?此番又夸又赞,倒让蔺珂不安起来,“堡主谬赞,告辞。”
“等等,梅儿姑娘。”蓼义天忙唤住那抹欲离去的背影,一时情急竟有些失态。
蔺珂缓缓回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问道:“堡主有何吩咐?”
蓼义天三两步来到蔺珂跟前,提手作势请,“姑娘,别急着离开,老夫的确有一事想请教姑娘,来来来,姑娘请坐下相谈。”
蔺珂想离开可又不好拒绝蓼堡主的意思,只好捡着银针袋落坐在一旁的客椅上。又只是静静的坐着,那蓼堡主将似乎要向她道明之事又表现得很犹豫和难堪。“堡主有话请说。”此刻她着急离开,是想去缪云阁看看金湘宫的使者,莘佑璟的事情她有些担心。
蓼义天隔着蔺珂一丈远的地方坐下,拿定主意定了定色言道:“老夫知道梅儿姑娘是个爽快人,那么老夫也就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实不相瞒,老夫二子清羽看上了姑娘,意欲让姑娘下嫁,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
想不到蓼清羽真敢跟蓼义天提及此事,蔺珂心下一沉,到底涌出些许可笑的意味出来。“堡主容禀,梅儿出身寒微,实在高攀不起令郎,请堡主替梅儿转达厚爱之意。”
“呵呵——。”似乎一开始就预料到女子不会答应,蓼义天并未表现得有多不耐烦,而是继续言道:“姑娘先别急着拒绝,听老夫一言。梅儿姑娘自诩出身寒微,依老夫看这并不是个拒绝的理由,想这蓼家堡虽是家大业大名声大,可一开始江湖上不也是没有蓼家堡的存在么?清羽的爷爷与老夫的努力方有蓼家堡今日的繁荣,依姑娘的能力一句出身寒微实在是太妄自菲薄了。姑娘在堡里这些日子,早已有传言说小儿清羽对姑娘一见倾心,昨夜他也向老夫表明了心迹。想以落梅谷与蓼家堡的声望,结为姻亲定是江湖上一段佳话,且姑娘嫁进蓼家堡,等老夫百年过后,你就是蓼家堡的当家主母,届时是何等的威风,望姑娘三思为妙。”
蓼义天有一子一女,蓼清羽乃是第二子,自然是会接下蓼家堡若大的家业。不过此刻蓼义天恩威利诱于她,的确让蔺珂产生了些许反感。她与蓼堡主接触算多,却不深,可就若如此,她也不见得就得当他眼中浅薄轻浮之人。“梅儿还是那句话,出身寒微配上不令公子,再者那些什么佳话,相信以二公子的才情,不论与那家小姐相配都会成为美谈,又何须非得梅儿呢?”
“这……”她说得不错,如今上前给他儿子清羽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权贵商豪,与那家府上联姻都会是个好的结局,不过,他儿子看上的却只有她梅儿一人。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感叹这个女子的思绪何等的清晰敏锐。
蔺珂站起身,她实在不想就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继续下去,盈身施礼,几个莲步后携裙迈过门槛。
蓼义天望着背影消失的门口叹息,看来的确是毫无机会可言,这样清冷性子的女子娶回来也不见得是个福气,倒是不知清羽知道梅儿的拒绝后,可会轻易善罢甘休?但愿别生出事端来才好。
在蔺珂经过之处,风拂落了一地花雨,薄薄的清香丝丝凉凉的侵透衣衫,吸入鼻里。站在曲廊下,深深一个呼吸,斜眼瞧着花飞花舞,风去风回。
蔺珂没想过蓼义天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这件事,更以为在她离开前不会再听到有关蓼清羽的任何作为,没想到他真的跟蓼义天说了,而蓼义天也亲自向她提亲。
想想真是可笑,以前住在尼庵中,她究其原因,是因她罪孽深重。她的确有罪,如今仍不知来向哪里!或许,拒绝蓼义天的提亲,也算是她的一重重罪罢。
几许红叶飘落在脚畔驻停,随行而至的又止这些?她缓缓的斜身,见祁旭正一脸凝重的望着她,眼中饱含着说不出的矛盾和犹豫。经过昨夜一闹,想必他已明了她的身份。“旭公子。”
祁旭并未立即答言,而是从袖口中抽出一条绣有落梅的纱巾,递到蔺珂眼前,“昨夜你走得匆急,掉下了这个。”
蔺珂接过,头一回冲着他淡淡的扬起了唇角,“有劳。”
可祁旭的表情好像愈发的痛苦和黯然了,蔺珂不解,又见他从怀里取出一物。也是一条纱巾,叠得规矩的托于掌上,又看着蔺珂言道:“那么,这条纱巾也是你的罢。”
唇边的笑意敛下,她拿过祁旭手中的纱巾摊开,竟是与他昨夜捡得的纱巾一模一样。蔺珂有些奇怪,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儿来的纱巾被他捡到两次?无声的与他对视,目中尽是毫无头绪,“这种纱巾世间惟有梅儿仅用,不知公子这条纱巾从何处得来?”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纱巾上的绣工是她和林月溪相互研究的,有些针脚的密度是有特殊含意的。
她果真是记不得了,连他也差点没认出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最深的是她眉宇间的那点朱砂痣,目今,却只仅余下淡薄的朱砂痕。“这是当年我从京中出来,途中遇险受伤后一位救命恩人留下的,她用这条纱巾替我包扎了伤口。”
听他一言,蔺珂便心下释然,她只记得当年救过祁旭的性命,到是不记得用这条纱巾替他包扎过伤口。这种纱巾在奕亲王府基本上没用过,因为祁煜当时的宠爱,归欣苑中只有多出来的巾帛用,绝不会短了什么,这种纱巾也就只能随着她的嫁妆搁在箱底。又因本来她的随身之物不多,这种纱巾自然少之又少。
那夜离开奕亲王府,她回归欣苑换了嫁进奕亲王府前的素衣,好像就在箱底见到这么一条纱巾。在破庙时,她用纱巾替祁旭洗面,也用纱巾替他包扎了伤口。想不到事隔多年,祁旭居然保存得如此整净,“公子有心了,见公子无事,也不枉当年梅儿施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