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见着冲进来的人为谁人时，倒是没露出来人展现的震愕和惊诧。

都说习惯可怕，本能也挺可怕的。看着祁煜，蔺祖荫本能的就要跪下去，可一想现在自己并未有求于他，也未曾犯过法，倒是恢复了那么一点儿面对这个强势似乎能霸占一切的男子。这么些年的磨练和打拼，也让他学会了一些寒暄的礼节，“草民蔺祖荫见过皇上。”

“先前听到珂儿唤嫂嫂，我可真没想到她真会是你的妻子。”瞟了一眼躲在门外很长一段时间的妇人，祁煜似笑非笑。

林氏发现祁煜已经注意到她，只起进来作揖行礼，“民妇林氏见过皇上。”

蔺祖荫是个什么人他是很清楚的，可眼下的蔺祖荫倒叫他眼前一新。不再有花天酒地的气息和猥琐不堪的举止，“罢了。蔺公子痛改前非可喜可贺。”

蔺珂一听祁煜这样说哥哥心里有些不高兴。不悦的看向祁煜时，他的视线仍在兄长身上流转，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他那种略显疑惑的打量目光，让人瞧了会不舒服。

“那都得托皇上的福，草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不再行那等荒唐之事了。”想起过往种种，的确让他汗颜，只是皇帝用怀疑的目质疑他，还是让他难堪。

“既是这样怎么不回丰淮城去？朕记得当年登基曾大赦天下，你犯的那点儿过错应该在赦免之列。”

“皇上圣明，草民一家等开春天气暧和些时就要回丰淮城了。”

蔺珂无意在此听着二人看似‘正常’的闲谈，作声言道：“皇上，天色不早了，你该走了。”又举步走到林氏面前，“嫂嫂，今晚让我帮你忙吧。”

林氏明白蔺珂所说的帮忙就是煮晚饭，但见此时情形，她不乐意也惟有点头。

“如果你不跟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

“你……”

她让他离开没有开玩笑，真的是不想再次平静来的生活被打乱；可是祁煜的主意也不是能轻易收回来的。瞧着蔺珂不悦而去，祁煜却轻轻地笑了，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在落梅谷他不听话用药时她生气的模样。

蔺祖荫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年丰淮城城主奕亲王祁煜的怪异的脾性可是远近闻明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山都已拿下的人肯定不会轻易言改。当妹妹的固执遇到皇帝的执着，何况定安候沈绥湫派来跟着他们的人还住在周围的某个地方，现在皇帝又来捣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还真是为难。

他没有资格将祁煜赶出去，因着他的身份他也不敢将他赶出去，且已经在一个屋檐下了也不能放着不管。晚饭只能让妻子多烧两个菜，欢迎这位从天而降的尊贵客人，只期盼着这尊大佛快点儿离开才好。

天早就黑了，微弱的烛光映不出飘洒在院子里的雪粒儿。晚饭蔺珂是端着菜去到蔺夫人房里吃的，照顾好大娘用完晚饭出来，饭桌上的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蔺珂又帮忙收拾拿到厨房去洗，而眼下让蔺祖荫感到棘手的事情就是晚上安排皇帝睡哪儿？

他单身匹马追着蔺珂到了这儿，肯定是匆忙之下做的决定，这村子里又没个客栈之类的小店，而且他们家现在也住不下呀。皇帝站在门外屋檐下看着夜间飘落的雪花，一动不动。蔺祖荫就在纠结要怎么安排，瞧眼下这种状况只有让妻子和儿子到娘亲房里挤一晚，他自己去跟葛老汉挤挤了。

蔺祖荫客气的向祁煜表达了他的安排，可祁煜就若没听到一般看着蔺珂从厨房里出来走进了她那间屋子扣上房门。祁煜展了一步想跟过去，可一步结束后又没再继续。他太冲动了，若是把她逼急了，后果也许会得不偿失。所以他偏过头来对蔺祖荫说：“就听你的安排罢。”

这院子周围有人盯着，而且他能断定就是沈绥湫的人。他选择放任蔺珂出门在外，却并不代表他会答应她消失在他视线里。他得到消息后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他对蔺珂的保护圈，不知他会在什么时候现身眼前。

不过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罢，蔺珂在这儿，他断不会避得很远。

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屋子里昏弱的烛光映在她脸上一层淡淡的薄影，冬日里的沉静是静得可以让人发疯发狂的。

手上是方进屋时在地上捡的梨花囊残绸，不知是祁煜疏忽了还是他故意留下的。低眸看着那残忍不全的梨花囊，她的脑海里立即就展现了一个完整的梨花囊的模样，而且她不质疑自己的想像力。与其说她的想法太可怕，还不如说是她对祁煜曾经的感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去揣思真假，她已经不知道该去如何相信一个人了。沈绥湫和祁煜，都让她的信任产生了顾忌。

翌日晌午。

院子里那株梅花树枝头不时掉落一小堆积雪，这也成了整个院子惟一的动静了。今天林氏闭门谢户，好在上午找上门来与她聊城里闲话的人不多。她一直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小辰本欲出去玩儿也被爹爹拦住在家练字了。

蔺珂坐在临近窗棂的椅子上，不时翻阅着手里昨日借来的医书。而祁煜，则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难怪自己会那样在意她，真是如何都看不够。回想这些年的挥废，后悔不已。

“你打扰到我了知道么？”蔺珂头也不抬的说话。祁煜是皇帝，她虽对朝廷朝政什么的不感兴趣，可也听过俗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今早用早饭时她才知道因为她的原故，害得哥哥去跟葛大叔挤，嫂嫂和小辰挤到大娘房里去了。

“别以为你说这样疏远距离的话我就会放弃回去。”祁煜面色冷静的说，不论是蔺珂的记忆里有没有他，她的脾性是不可能改变的。

“那除了我跟你走以外，有什么方法你才会在我的眼里消失？”

她话里带刺，听得祁煜心痛，“你跟我走。”

发现跟他说不通，蔺珂喃喃的自言道：“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他记得这句话当年在蓼家堡重逢时她对他说过，现在久违的听入耳中，就仿佛那情景就在昨日。

蔺珂的屋门是打开的，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若是有动静他一定能听得到。蔺祖荫守着儿子写字，不时将头探出窗去向那个门口瞟瞟。林氏呢，坐在厨房外摘菜，也不时往里看看。蔺祖荫离得有些距离，倒时林氏偶尔会听到从蔺珂屋子里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听不是很真切，可他们的确有说话。

此时，突然院门被人大声拍打。蔺祖荫惊得起来，林氏吓得摘好的菜撒了一地，那连忙急促的拍打声又让她找不到时间去捡。看着夫君从房里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妻子有些煞白的脸色，挥挥手示意她捡起摘好的菜，院门有他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