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很沉重,是蔺珂至今仍能不面对就逃避的。今日祁煜问起,也没让蔺珂的心绪轻松到哪儿去,连着她的笑意逝去,神情也变得冰冷起来。
祁煜从怀里掏出一物,托于掌心往前一递,“本王前两日出城剿匪得一宝物,因为上面刻有一个与你相同的蔺字,就送你吧,可喜欢?”
蔺珂盯着掌心的那块玉,祁煜给她看的就是蔺家祖传之物,果然到了他的手上。如此一来,他也一定知道哥哥来找过她且才走不久的事了。此物是蔺家传男不传女的宝物,蔺珂拿在手里,觉得很沉重,“妾身听说王爷剿匪之事了,但不知那伙匪人如何开罪了王爷?”蔺祖荫既然不知情,那便直接问祁煜好了。
她极少问他问题,就算问也是极为简单和寻常的。例如问他饿不饿,用不用吃什么或是喝什么。如此类似的话外问题,她是头一次问他。他以为她是除了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原来他错了。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再听话再温驯,一打开笼子它照样会展翅高飞。
“你……”
祁煜才一张口,便见蔺珂看着门口滞了下神,他的徒然停声,也引得蔺珂斜眸。随即走向衣屏之后,待她出来时,祁煜已不在室中了,而袁妈则跪在珠帘下。
内心无限的失落,那种难过的感觉似要将她吞没一般。眸中起了泪意,却不敢让泪水流下来,有种预感,一旦垂下这泪来,便再也止不住了。深深一个呼吸,调整满怀悲戚,唤来袁妈说:“周良周大夫已经去看玉蝉了吗?”
袁妈站在桌台边,那珠帘摇晃的碎影正叠在她的身影之上,躬着身子应道:“回夫人的话,周大夫已经在为玉蝉诊治了,多亏菩萨保佑,玉蝉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孙妈说夫人唤奴婢,老奴就先过来了。”
款步走近袁妈,将手中的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递到袁妈跟前,“玉蝉的身子很虚弱,得买些中平气和的药材方能调理,这些银子是我的体己钱,不多,却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拿去让周大夫开些好药材给玉蝉补身子罢。”府里有规局,除了主子,大夫是不能给奴才看病的,周大夫去看玉蝉,则是因为听孙妈说是她的吩咐,那些好药材断是不会给的,所以才想着让她出府去买些药材。
“不,不行。”袁妈推拒着,“夫人,老奴已经深受您的大恩,老奴知道府里的规矩,昨夜说去请周大夫那是因为老奴急晕了头,周大夫岂会替我们这等奴才看冶,今日若不是您的话周大夫绝不会去给玉蝉看病的,现如今老奴实在不敢再领夫人的情了。”说完跪地叩了一个头。
“钱不过是身外之物,在这府里我并不缺短什么,留着这钱也只是当个摆设罢了,倒不如你拿去照顾玉蝉,也算是替我积德吧。”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明白为何会说出替自己积德这样的事来,莫不是受到先前与祁煜谈话的感染,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可她会住在尼庵里分明是因为自己的习惯呀。
袁妈仍旧跪着,她抬起头来,老眼里含着泪花。蔺珂知道袁妈开始犹豫了,没有一个娘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的,扶起她,将荷包塞进她的手里,“快拿走吧,玉蝉好起来才是正经。”
袁妈深深的鞠了一躬,带着浓厚的哭泣声音说:“老奴替玉蝉多谢夫人,待到玉蝉康复,老奴一定拉着她来给夫人叩头,以感谢夫人的再生之恩。”
她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她不想再看到人世间再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天隔一方罢了。挥了挥手,袁妈拭着眼泪又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蔺珂回身坐在床沿上,脑海里浮现出祁煜的模样。终究,她没能回问出他剿匪的原因,或许就算她问了,祁煜也不见得就会告诉她问题的答案。或许在她问出问题的那一秒,他们之间正有什么东西起着变化,令人悲伤的变化。
这一日,蔺珂以为白日的谈话定是不愉快的,所以祁煜到归欣苑来的机会不大,岂知夜深时他来了。当他拥着她的那一瞬间,当她感受到他胸膛温暖的瞬间,她好想哭,原来自己是那么害怕失去这份温暖。
这一夜,他狠狠的索求她,而她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顾一切的回应着他,值到他的喘息声渐渐远去,值到她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东西。月光寂寞的映耀在窗棂,他们之间,失去的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挽回了?
日头投在庭院中的阳光成了一条亮的线,随着风吹移动的枝叶,整整齐齐的被裁成了两节。几只蝴蝶疲惫的停在花朵上,连蜜蜂似乎也飞累了,无精打采的停在花瓣上。
今晨醒来浑身不适,瞧着身边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里的失落感不减反增。少少用了些早膳,在小榻上一躺便是数个时辰。屋檐上的鸟雀来了又飞了,檐铃清脆的声音给这样的宁静添了几抹寂寥的色彩。
梳妆台上是昨日祁煜给她的蔺家祖传玉佩,冰冰冷冷的躺在那里,就像在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完美有了裂痕。
袁妈差人来说玉蝉已经醒了,蔺珂只让来人回‘知道了’。用了她的冰心丹,剩下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只要好好治理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丢下手中不曾翻过的书册,窗外依旧浮云朵朵。这会儿祁煜在做什么呢?她想他了,从来都是单纯的想他,可今日不同,想祁煜的同时还想到了蔺家。这会儿蔺家的人都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准备着大逃亡?可以祁煜的手段他们又能逃到哪儿去?难道还是安静在家待等她的好消息?可是她不曾承诺哥哥什么,等她的消息不就等于等死?
祁煜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岂容任何人多人一时半刻?今晨蔺珂有仔细的想过了,就算不为大娘和哥哥,她也要为爹和娘留下一匹遮雨挡阳的瓦。于是,她走了归欣苑,拿着昨日祁煜给她的蔺家祖玉走在了去求情的回廊里。
这一年里她在府中中规中矩,也以为绝不会有一日求到他的头上,没想到日子还是过到了这一天。她会认为她恃宠而娇么?还是会觉得他太纵容自己,于她的要求根本毫不理睬?就像当初她决定嫁进奕王府一样,她再一次忽略即将谣传开去的蜚语,坚定着自己的选择。
有一条曲廊她经过不下十次,却从来不曾涉足其斜下的一条小路。那条小路是通往祁煜书房的,蔺珂没去过祁煜的书房,不是有人警告她王爷的书房不准靠近,而是她觉得呆在书房里的祁煜必是处理要事,她一去,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