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无事,方才一直在花园里玩来着,衣裳脏了,刚在青絮轩门口遇到听雨,我让她带着柒柒下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原来是这样。梅儿垂眼笑了笑,起身为沈绥湫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这是春茶,才让听雨沏的,你尝尝。”风很柔和,亦如她此时唇边的笑意。
沈绥湫接过来尝了一口,笑赞味道的确不错。不多时,听雨领着柒柒走了过来,梅儿脸上的情绪立时似朦了一层温暖的薄纱,频步向她走去。沈绥湫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却僵住了。他记得梅儿曾向他哭诉过,说她对不起他,给了他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她想再为他生一个,可是她哪里知道,他根本就不能也不敢碰她。她体内的毒愫沉淀着,智音寺的主持大师说过,不知何时毒愫就会突然复发。他不能冒这个险,这样有她在身边的平静生活已让他习惯,他不想失去。
主持大师离去时还留下几本观音心经,说是对梅儿的身子有帮助,这么些年过去,相信她早已烂熟于心。
“柒柒,以后别一个人跑到别处去玩儿,娘会担心的。”坐在沈绥湫对方,梅儿抱起孩子坐在腿上,满眼的担忧和心疼。
柒柒静静的冲着娘亲笑着,徒然摊开手,将一朵紫色的小花戴在娘亲的头上。梅儿别过头去问沈绥湫,“好看吗?”
沈绥湫享受第一刻的天伦之乐,尽管孩子不是他的,尽管这样的受用是偷来的,可谁也不知道不是么?“好看。”
梅儿这才又正视怀里的孩子,“爹爹说好看呢,谢谢柒柒给娘亲摘来这么漂亮的花。”梅儿边说边将花儿从头上取下来,她反戴在孩子头上,“不过柒柒戴在头上,比娘亲戴在头上更好看。”
柒柒眨着漂亮水灵灵的眼睛,偏过头将视线盯在沈绥湫身上,似乎在向他确认。
沈绥湫徒然作势为难的笑笑,“都好看,都好看。”
梅儿也忍不住让唇角的孤度凭添,紧拥着怀里的孩子,心下却是莫名的忧伤。
“对了,梅儿,今儿我让玉绸坊替你和孩子新制的衣裳好了,下午若是无事,你带着柒柒出街去走走吧。”他时刻让听雨注意着梅儿和孩子的动向,他不想让她和孩子身边出现任何疏忽。这么些年来,梅儿极少出候府,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罢。想想上次出府,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她感动他的体贴,他是担心她在府里闷坏了,因为这份关怀,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好。”
午后的无垠长空洁净如洗,连一丝浮移的云絮都没有。抬眼间偶尔能见到几只鸟儿划过,在地面上映下一条长长的影痕。站在曲廊下,梅儿徒然想起了一句话: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这话好熟悉,可到底是谁说过的呢?忖思过头了,牵着她手的柒柒摇了摇她的手臂,梅儿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举步。在穿过仪门时,遇到花旖柔和芍月迎面而来。芍月的手里托着什么,花旖柔见到梅儿时脸上倒是比芍月多了那么一份笑容。
“妹妹这是要出门么?”
她是定安候的侍妾,可是花旖柔这个定安候夫人却从未给她一丝难堪,相反待她们母女还不错。她一直不明白候爷那样宠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如底下那些下人传言是因为她的美貌么?可是花旑柔也是出类拔萃之姿,不是么?
“妾身见过夫人。”梅儿盈身施礼,柒柒却不似她那般拘束,直接扑到花旖柔的怀里,梅儿无奈也只得嗔责,“柒柒,不得无礼。”
花旖柔却笑道:“在自家府上,哪儿来那么多礼不礼的。”且说且略微弯腰捧着柒柒的笑意盈盈的小脸,“柒柒也要跟娘亲一起出门吗?”
柒柒点点头,花旖柔又说:“那柒柒要早点儿回来,大娘煮了好吃的东西给柒柒留着呢。”
柒柒又点点头,倒是梅儿不好意思起来,“夫人,你太宠柒柒了。”
花旖柔直起身,看着蔺珂说:“她是候爷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宠她也是应该的。好了,你们快出门吧,早些回来,若是在外呆久了候爷会担心会惦记。”
“是。”
牵着柒柒的手让到一旁,看着花旖柔离去的身影,梅儿不禁自问:有这样温婉娴淑的女子在候府,自己为何会到府里为妾呢?只可惜从前的事情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也许忘掉的那些才是她的问题所需要的答案。也许答案不会如人意,可她却卑鄙的用忘记的方法活在当下生活的平静里。
转身移步,花旖柔的笑容可亲仍留在她的脑海里。她并非看不出来花旖柔对候爷的感情有多深,以她的身份会允许自己进府,这是她的大度、是她的慷慨、也是她的令人可敬可佩的地方。也许失去记忆前她的命运不好,可失去记忆后,上苍开始了对她的眷顾。有宠她的夫君,有个可爱的孩子,尽管孩子有缺陷,可丝毫不会影响她在自己和夫君心目中的位置。她是侍妾,还有个明事理候爷夫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她用心去感恩。
出了府门上得马车,听雨徒然说:“夫人,悠得酒肆推出一种新酒,品尝的人络绎不绝,咱们要不要给候爷买一坛回去?”
梅儿闻声看了一眼听雨,很快又将视线收回来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唇角的笑意很淡,淡得让人看不出是深是浅。听雨一定是注意到方才芍月对她的难看脸色心里不好受了罢,想做些事情讨好候爷,自己在府里风光,她自然也不会被人轻看。“如此,一阵我和柒柒去酒肆买酒,你独自去玉绸坊取有裳吧。”候爷为她定制的衣裳从来都是很合身的,她根本用不着去试穿。
听雨欢喜的笑了起来,“是,奴婢知道了。”
说起那间悠得酒肆,肆主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此人生得眉是眉,眼是眼,堪称风流,只是不知何故会流落到此处营生起这样一间酒肆。据说他妻子的娘家是开酒作坊的,呵呵,这些都是她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到是她与这肆主颇有几分眼缘,头一次相谈是那酒肆主在大街上拦下了她,请她到铺子里坐坐。她虽有警惕之心,但见那肆主毫无恶意,便坦然受了他的相邀。
他的妻子是个很贤惠的女子,酒肆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头头是道,他只顾潜心于酒的制作方法,如何使得酒味香而不生,醇而不腻。他开酒肆却并不醉酒,这是她觉得最为难得的。夫妻二人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疯母。那儿子倒是与柒柒很能玩到一块儿,但他那个疯母她见得就少了。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每每她路过悠得酒肆,若是让那夫妻二人看见,都会热情相邀进酒肆坐坐,捧上最上等的香茶,离开时还送候爷最好的酒水。有清楚她身份的则认为那酒肆夫妇是在溜须拍马,想利用自己得到候爷的庇佑。开始她也以为是,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也不见那夫妻二人对她有过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