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梅叔驼着背走到他身后站定,难得见主人这样神色隐忧,应该是为梅儿和奕亲王的事情烦心罢。
“药都给人服下了么?”
梅叔点了点头,应道:“王爷的最后一次药要在三个时辰后,估计明日就会醒过来了。”
梅翁闻声良久不言,梅叔这才又开口,“主人,梅儿的身体真的已至糟糕地步了么?”他虽不通医道也耳濡目染略懂,梅儿身上的异变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当然,主人也是肯定知道了,只是相处多年,她真将梅儿视作他的女儿,见她不适,他很担忧亦很难过。
“唉——。”梅翁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未正面回答梅叔的问题,而是仿佛沉浸在过去里,“当年我与紫情选了这么个所在避他,到头来紫情中了七角梅的毒身亡,如今连徒弟夫妻也要受到刘锡的迫害,这一切若不是天意,岂会有此巧合?”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主人何必还如此介怀呢?”梅叔如是说着,眼中却闪过些许遗悔的痛恨,“刘锡以毒攻取江湖,主人你为了众生使计害他并无过错。”
一辈子已经过去了,再回想年轻时候的往事他已不知错对有何意义了。他与刘锡的师傅乃是同门师兄弟,本来相处甚好。岂知他为试毒暗中加害无辜,上师知晓后让他清理门户,他不忍几次放过他,却最终被他视线怜悯和同情。他是宁愿自己杀了他也不愿自己动恻隐放过他,等到他独步江湖后疯狂的报复宗门,最终导致宗门覆灭。
不得已,他只能对他使计。可惜事情败露,刘锡不紧下毒害得梅叔驼了背,还反过来逼和他和妻子四处隐藏行踪。紫情死后,他了无牵挂,头一回出了落梅谷想找刘锡一举生死。可是他再也没见到过刘锡,就若他从人间如雾蒸发一般。
寻找的那两年里,他救人无数,成了江湖上有名有望无人不知的圣手鬼医,如此大的吸引力仍然没引得刘锡现身,也就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梅儿。还记得当时他途径一处尼庵,看到一小姑娘一直一直跪在菩萨面前。问了小尼才知道原来她是因为一个好姐妹生病了,群医无策,只好求菩萨帮忙。他走上前去问他想不想学医,她很认真的问他‘能救月溪么?’他回答‘现在不会,不过以后可以。’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弟子,再去替那个生病的女孩儿看完诊以后,她跟随着自己回到了落梅谷。
梅儿习医很认真,这也让他在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一丝寄托和乐趣。她总是把月溪挂在嘴边,好像只要一说到那个叫月溪的女孩儿她就特别的有干劲和毅力,再苦再累的医术修行她也会咬着牙坚持下去。凭着她的努力和惊人的天赋,还未过及笄之年便可替人行医。
紫情和他的孩子也是被刘锡毒死的,这或许也是紫情中了七角梅之后让毒愫延续很快的原因。还记得她因为失去了孩子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或许没了孩子她想死罢,再加上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他怎么可能从老天爷手里抢回她的性命。
可是如今呢,他也要让梅儿死在刘锡手里么?“此番离谷我去了曾经与刘锡相处的地方,也找到了他居住过的地方,可是那里早已破损不堪,没有半点人几年来住过的迹象。本来想他那样懂毒,或者可以帮到梅儿,可谁知我又是无功而返。还有祁煜所中的毒,梅儿就是不说是谁人所下,我诊了他的脉相,此毒亦是无解。想我梅叔纵横医道几十年,却救不活自己的妻子和徒弟,说不出去我怕是再也无颜行医了。”
“主人,这不是你的错。”主人如此失落的语气,还是在夫人过逝时听到过,“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只要有机会就去梅林里和周围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定可以找到角蛇救梅儿的。”
梅翁摇了摇头,“罢了,你若找到还好,若是找不见让梅儿看到你如此辛劳,她会过意不去的。”
如果是梅儿的话,一定会如主人所言。“是,我知道了,我会抽空去寻找。”
梅翁清楚梅叔虽是这样应他,可是他依旧会尽力,次日一早就不见他人影就是最好的证明。
柏瑛忙进忙出,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以往梅叔很慢也不见得有多少事情过不去,也许是她更加细心罢。瑾儿今日无心练功,一起来就跑到娘亲的房里,柏瑛示意他小声些,蔺珂还在沉睡。
梅翁坐在一个房间里的榻沿上,算准时辰看着祁煜缓缓睁眼,渐渐醒来。
祁煜无力的半睁着眼眸,视线许久才变得清晰。但见到梅翁正替他诊脉时,全然的惊醒了过来。仔细看看周围的布置与摆饰,这不是京都里的居室,也不是丰淮城王府里的居室,这是落梅谷珂儿的房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喉间的干涩却让他不停咳嗽,‘咳……咳……咳咳……。’
梅翁抽回诊脉的手,拿了杯水扶起祁煜服下,这才又坐回原处,方想开口问他中毒的感觉,却让祁煜抢先他作声,“我几时到的落梅谷?”突然又想到什么,浑身迸出一股力紧紧的抓着梅翁,急急的言道:“珂儿,前辈,珂儿的毒已经全浸入血脉了,你找到了解药可以救她的对不对?”
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都只会替对方担心,忘了自己的情况有多么恶劣,一直游走在生死边沿。“你的毒到底是为谁所种?”
梅翁的答非所问,却让祁煜回想起在书房里遭到凤欣儿暗袭的那一幕。梅翁会这样问他,是因为没从珂儿那里得到答案是么?珂儿当然不会说,因为以她的性子,只会觉得说出根本就毫无意义。“不瞒前辈,本王所中的毒乃是被一个身边人暗算。”
他以为对祁煜落毒的人是刘锡,正想从这里找出线索,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失望了。这种毒他相信只有刘锡才能研制出来,只有他才会这么狠这么绝。祁煜身边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他绝不会毫无防备中招。
“原来如此。”梅翁起身说:“有些情况我把脉是把不出来的,告诉我你现在有何感觉。”
感受?祁煜噤声放松身体,少顷说:“我觉得浑身有些轻微的酸痛,体内的气息好像相互抵触又相互吸引。”还有他记不起祁旭和欧阳静的样子了,也许是他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
那些酸痛看来并非被马车颠簸的,那些相互抵触又相互吸引的气息分明正在侵袭完全占有一方。梅儿说这毒能坚持两个月,他们赶了一个月的路,接下来的一个月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是好是坏还是个未知数。“你身子太虚弱了,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看着梅翁要走,祁煜心里有些忐忑,可一想到他所说的‘人’除了珂儿还会有谁呢,顿时又放松下来。静静的看着上方,发现抬手都费力,他果然需要吃些东西增加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