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瑛一直盯着他看,祁旭有些不耐烦,“问你话呢,你没见过本王么?”
柏瑛一惊,这才垂下眼来,“王爷恕罪,奴婢的点心是给夫人送去的。夫人从王爷出事后就一直坐在榻前守着王爷,至今仍滴水未进,晚饭奴婢送过去了,可是一直到冷夫人也没看一眼,奴婢只好将饭食撤了,换一份点心过来。”
想到蔺珂,祁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几分自责和内疚,不再言语举步前行。柏瑛则悄然疑惑的盯着祁旭的背影看,可是她又的确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暗忖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难道发生这样的意外哭天抢地才算正常么?
“皇兄怎么样了?”站到蔺珂身侧,看着床榻上的男子脸泛淡黄,神色难看极了。这样的情形蔺珂居然能看这么久,足见她对皇兄的感情已不能用常语来评论。
蔺珂伸手轻捋着祁煜耳边的头发,略略的回了回头,祁旭那些一脸的凝重,让她的心更加沉了,“他还没有醒过,太妃娘娘呢?”
“母妃也未醒,蒌御医正守在她宫里。”
是啊,苏太妃对祁煜的期待那么大,万一这期待落空了,该是如何的打击?毕竟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候一个期待。“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皇后,她真的打算是置王爷于死地么?”
祁煜微微的合上眼,深呼吸后方道:“她说没有解药。”睁开眼,蔺珂颤粟的身子全然落入他的视线,缓缓从宽袖里取出一张显得陈旧的纸递到蔺珂面前,“她说如果你不信,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凤欣儿有东西给她?蔺珂松了握了一下午祁煜的手,接过那张纸看着那张纸。少顷后,纸张轻飘飘的从她手中脱落,而蔺珂却保持着那个阅读的姿势久久动惮不得。凤欣儿是想让她绝望,是想让她断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侥幸,她想让她饱受祁煜的生命逐渐消失的过程,她就是要让她受尽那种痛苦、那种折磨。
那纸上写着几行懂岐黄之术的人惯用的草楷,加上纸张陈旧,墨迹透力,显然书写之日非一日之功。赤峰散:取九尺寒洞十足霜怪之心用月光阴晒磨粉,取阴山毒蝠之血和之,再配以红山顶上的丑乔黑豆同辗,后续毒蚁王之幼虫食之,又后续朱木根熏……。
她还有什么指望么?上面的每一味,不论是阴山毒蝠还是丑乔黑豆,都是至命之毒。再有最后‘无解’二字,真的是将她逼入了绝境。
“夫人,夫人,你怎么啦?”柏瑛紧张的靠近她,那脸颊上无声滑过的泪痕将她吓到了。握着夫人的两只手,冰得跟井水似的。“夫人,你别吓奴婢呀。”
如果可以,她不想让这一切都是真的,祁煜真的会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消失。她的执着难道错了么?所以才会有这样让人心碎难耐的报应。
祁旭的心突突的跳着,这样在绝望和痛苦中徘徊的蔺珂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被原谅,“梅儿,你带着皇兄离开京都回落梅谷去吧,或许梅翁前辈有方法救他也说不定。”
她是打算离开的,可走的是她一个人。她想和祁煜一同离开,却不是带着这样的祁煜。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赌,也许师傅真的有办法也说不定。心下稍微清明,祁旭的话将她从凤欣儿所给的绝望中拉了起来。抬起眼来,看着祁旭说:“我真的可以把祁煜带走么?”
祁旭沉沉的叹息道:“这样的祁煜皇上是不会为难的,母妃那里有我呢,你们最好是明儿一早马上起程,否则母妃醒过来要看皇兄,那就真的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有毒的匕首并不大,祁煜所受的伤口只要稍加注意赶路也没有问题。只要他能好过来,过程虽艰辛些,可也值得不是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祁旭的提议。
柏瑛见珂夫人的神情露出莫可奈何,忙转身去收拾东西去。她——必须得同行。
晚些时候柏瑛另给蔺珂布置了床榻休歇,可是蔺珂还是选择睡到祁煜身边。他虽不会醒,可有他手里的温度,她也会安心些。
一整晚醒醒睡睡,每次醒都希望身侧之人如往昔一样将她圈在怀里。可是这一夜,身侧之人什么动静都没有,一种失落之感汹涌澎湃而来,她不知道一旦少了这个臂弯,少了这种温暖之后,她在往后的余生里还能睡下一个安稳觉么?
后半夜窗外吹起了好大的风,芭蕉树映在窗扉上的黑影俨然一重重诡异的鬼魅,可是身边有祁煜在,所以她不怕。这样的勇气是何时形成的她也记不清了,可是感受到这股勇气的时候,祁煜总是陪在她身边。
翌日蔺珂起得很早,她担心苏太妃会到府里来,担心她不能带走祁煜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
柏瑛准备前去侍候珂夫人起身时,被府里的小婢说珂夫人很早就起来啦。柏瑛忙跑到厢房,果真见蔺珂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见到柏瑛就吩咐她将这些东西都拿到马车上去。
柏瑛愣了愣,良久才回过神来,她没想那样虚弱的珂夫人居然把这些琐事处置得如此妥贴。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多余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柏瑛看着自己愣什么,蔺珂轻声问。
柏瑛忙碌摇了摇头,麻利的拿起桌台上的包袱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柏瑛离去的背影,蔺珂有些犯了难,她不想让柏瑛跟着,因为跟着她没有一点儿好处,她不会适合落梅谷中那种孤寂的生活。可是这一路除了她和祁煜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祁煜现在还有伤在身,她一个人根本就搞不定。心下轻声叹息,也只能到了落梅谷之后看柏瑛自己的态度了。
祁旭准备的马车比普通的马车略宽长,里面的空间虽说比不得床榻,可两个人躺下也绰绰有余。车室里垫着几床厚被子,最上面铺的又是一块冰凉的玉质凉席,这就保证了马车在途中不小心颠簸时不会造成意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祁煜已顺利的躺进了马车里,蔺珂站在车外与祁旭话别。
早晨的雾还没尽散,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别样跳跃朦胧。蔺珂略微抬眸,掀起一抹笑意看向台阶上的祁旭,“我走了。”
她什么话都没有,只是‘我走了’这三个字。祁旭突然间有种再也无法相见的错觉,忙叫住她,“等等。”
她一手刚搭到车门沿上,闻得祁煜语气里的异样,回眸轻轻的看着他,徒然听着他说:“如果皇兄真有什么不测,我希望你别勉强自己,我知道这话很难听会让你厌恶,可是就算你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瑾儿打算是不是,你总不能让他没了爹又没了娘吧。”
祁旭语声一落,倏地释然了什么。他果然不该说这些话,蔺珂中的毒无法解除,她告诉过他她是个将死这人,她还能活多久呢?如今皇兄又与她同路,她会带走皇兄是不希望皇兄死,可是这两人的结局定是有一人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