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还是你,可感觉到你变了的人不止是我。”祁旭叹息道:“咱们身边的人都发现了你的变化。欧阳哥发现了,欣儿姐姐发现了,母妃发现了,现在连皇帝也都发现了。”
听得出祁旭话里的沉重,也明白他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正是因为他的变化,才招来了这一切本可避免的伤害。“听着,这只是意外,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的皇兄也何时学会自欺欺人了?祁旭搁在膝上的手握拳,垂眸看着杯盏里的酒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色泽,“皇兄,我喜欢蔺珂,我想你也知道我喜欢她。当年她救我一命,那模糊的样子就被我爱上,更何况是重逢后她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有皇兄一个,我也不敢奢望什么,所以真心的愿意皇兄能给她幸福和安定,我只要像陆梓渊一样在旁边默默的守着她就好了。皇兄你没让我失望,因为你正是这样做的。可是,我弄拧了一件事情。皇兄的眼里不能只有蔺珂,你还肩负着母妃的期望,肩负着欣儿姐姐为你的付出,你不能视而无不见忽略这一切。可是蔺珂却又和这一切格格不入,因为你的重视你的偏袒,我看到你的责任心渐渐地淡了,你不再是当初被贬出京时拥有满腔坚定意志的奕亲王,而是更着重像一个为保护心爱女人而付出一切的重义男人。蔺珂成了你的负担你的弱点,皇兄,你不再完美无缺了。”
欧阳静曾有意无意的提醒过他这个事实,可是让他无视了。他没有不尊重他,而是不想蔺珂意识到自己是负担时受到伤害。在丰淮城的小地方或许他有能力控制事情不出意外,可是在京都,尽管他照样有信心,可依然出现事故。就如同今日一般。如果再出什么差子,他就要真的永远失去蔺珂了。
祁旭的一番话是站在中立的立场说的,否则他的本身就是一场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皇兄因私废公忘了大事,另一方面又不想看到蔺珂卷进这场无谓的分争里受到伤害。她是无辜的,就若九天以外的嫡仙女子,却因为遇到皇兄,让缥缈涅白的裙袂沾上了属于红尘的气息,由此再也摆脱不开。
祁煜将余下的半杯酒落腹,咽下的不是酒香,而是涩苦。“你是不是觉得为兄负了欣儿?”
若是从前祁旭定会立马承认,可是现在,特别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觉得他所认识的凤欣儿和现在的凤欣儿根本不可能再重叠在一起。他想说她的变化都是因为皇兄,可如果一个女子没有胆识和心机谋略,又怎会待事处惊不变?“我知道欣儿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欣儿姐姐了,可是除了她,母妃还是母妃呀。”
他在避重就轻的应他的话,显然祁旭也有不想面对事实。“咱们都是母妃的儿子,旭弟,如果我放下当年被屈辱造就的仇恨,你能不能代替为兄为母妃进孝。”
乍一听到此话,祁旭怔在那里错愕的盯着祁煜。天啊!皇兄在说什么?是他听错还是皇兄口误?可见皇兄此刻灵台清明,神色肃谨,一副不像说错话的样子,祁旭心下就若有鼓在敲。“皇兄,此话我会当你没说,我也从未听见。”
祁旭的反应在他看来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是就是看到意料之中的反应,他难掩失落。他并未因私废公,蔺珂和他在一起并未有半点怨言,而他也不曾忘却自己肩上的责任。两处呆同步而行之事,却因为母妃和某些人的不认同变得举步为艰。蔺珂中的毒已经毫无办法了,他不能再冒着失去她的危险于她不管不顾。
“旭弟,母妃容不下珂儿,祁玚又在暗中与她为难。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再晚去一步,可有想过后果?依照珂儿的脾性,她还能活得下去么?
他只有在有重大事情交待时才会用这样的口吻跟自己说话,记得前一次是在他回京探视过后临别前,郑重交待他照顾好母妃。那次他是不得不离开,而这次却是自己主动离开。不论是本质还是实质,都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知道蔺珂是个不一样的女子,换作是他早就有所行动了,可是皇兄抗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细想今日找到蔺珂的情形,此刻想来仍会心悸。让那样的粗鄙之人糟蹋,若非当时记挂着蔺珂,他断会将那人千刀万剐。可是……。
“皇兄,你让我为难,我知道你是个敢说敢为之人,可是这样的事情恕小弟做不得住。且事关重大,若你主意已定,就亲自前去向母妃请罪罢。若她老人家能谅解,也许这辈子你就不用承受不孝之苦了。”
祁旭的话点在他的心坎上,可是要面对母妃,事情岂能那般轻易落幕的?
祁煜缄口不言,祁旭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母妃的脾气。这话不说开还好,只怕一说开,蔺珂就再无活命的机会了。突然想到什么,祁旭蹙了蹙眉问:“对了,真是奇怪,在赫连城时我见蔺珂内力不轻武功不俗,为何今日受人欺辱时毫无还手之力?”
心猛然一紧,就像一根绳子紧紧的勒住。祁煜忽略所有,就只注意到‘受人欺辱’几个字,脑子蓦然划过什么,眼神骤然冷却,“你说欺侮珂儿的不是祁玚本人?”
感受到那慑人的冰冷视线,祁旭禁不住心绪一跳,但事情总是瞒不住,且隐瞒他并无好处,他总有一日会知道的。于是从善说来,“柏瑛跑回来报信时说是在红妆晓榭附近没了蔺珂的影子,我只能找最近的红妆晓榭,隐约中似乎有人指引我去到一个房里,就看到……就看到……。还好我即时赶到,才没让蔺珂受辱。”
不是祁旭即时赶到的功劳,而是蔺珂拼了命抵抗,最后不惜冲破内力让毒愫复发的结局。不用想也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主,也许他想引去的并非是祁旭,而是自己。偏偏自己有事耽搁,至少让祁旭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也是有效用的。真卑鄙,亦如他当年的手段,阴险真是有增无减。
红妆晓榭是个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一想到那时蔺珂的无助和惊恐他就忍不住后怕。喝下最后一杯酒,“夜深了,回房歇息吧,我还不至于冲动到以卵击石。”
丢下这句话祁煜起身迅速离去。然而祁旭却对这句话不以为然,想着若非蔺珂在室中强拉着他,他只怕早就去以卵击石了。叹息着摇了摇头,祁旭方忆起皇兄还不曾回答他先前提出的问题,转过头想再问时,那一抹弧痕已消失在了拱形门下。
再调过头来,月光依旧皎洁如水,白华万千。摇摇酒壶里的酒,尔后倒进杯子里,直到滴尽最后一滴,祁旭方搁下酒壶,执起杯盏,若有所思的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