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五户人家,日落之日,总爱一起抬着小凳坐在门前聊天,年纪小的孩子们凑在一起过家家,老人家叨叨絮絮的说着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年轻人三五成群的围作一团,玩着当时流行的游戏,跳大海、跳皮筋、丢沙包,还有一些早已经忘记了名字。
如今这里冷冷清清,从巷口路过的人甚至不会瞟一眼。张阿婆似乎不在家,房门关着,记得幼时,她家房门整日都是开着的,许多人进进出出,她可爱的孙女坐在学步车里牙牙学语的模样更是记忆犹新。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快到放学时间了,怕是去接她了吧。
挽起裤脚席地而坐,仿佛回到了童年,居住在这小巷子里,偶尔亦会爬上屋顶,抬头仰望蓝天白云。那时总以为,长大成年是那么的遥远,而今,早已置身其中。闭上眼,犹记得那年夏日,几位婆婆坐在巷子口,我放学回家,她们看着我对奶奶说:“再过几年,你们家小染就是大姑娘了呢!”
奶奶笑着不说话,她们看着我的目光那么安慰,好像透过那个十来岁的我看到了成年后的我。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我早已经长大,而她们却已不在,我怎么忘了,生命是有期限的。
天边挂着火烧云的时候,以为满头白发脚步蹒跚的老人家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位小女孩儿,背着书包,低着头,勾着她的衣角,默默的跟着她前进。
她在我面前停下,弯下腰凑近了打量我,看了半晌,才问道,“是小染回来了么?”
“是呢,我回来看看。”微笑着回她的话。短短几年,她已满头白发,而我脑海中依旧是她一头乌发的模样。
“好好好,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她声音沙哑,我站起身来,比她高了一个头,她抬起头看着我,欣慰的笑了。“小染长大了,长漂亮了,大姑娘了。可惜你奶奶没机会看了。”
那女孩儿躲在她身后悄悄地看着我,这就是她的孙女了吧,那个幼时老追着我叫“姐姐”的小女孩。阿婆将她拉到身前,对她说:“晓玲,叫姐姐。”
晓玲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姐”,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我蹲下身,摸着她的头问她,“晓玲,还记得染染姐吗?”
她害羞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绞着衣角。
“婆婆,晓玲她妈妈呢?她怎么不去接晓玲,要你那么大年纪跑来跑去的?”牵起晓玲的手,跟着阿婆进了屋子里,房间里的陈设没有一丝变化,桌子上覆着的玻璃下卡着几张晓玲幼时的照片。
“死了。”阿婆在我身旁坐下,晓玲乖巧的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趴在桌子上安静的做作业。“晓玲五岁的时候,她在房间里吸毒,不知道怎么搞的死在了房间里,手上还插着针管。”
阿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那年晓玲还小,大冬天的,在门外一直敲门,一直喊着‘妈妈’、‘妈妈’,嗓子都哭哑了还没人给她开门,等我回来开门一看,人都凉了……”
抚着她的背,试图以此安慰她。转头看向晓玲,她好像没有听见她奶奶说什么一样,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虽说自她出生到她三岁那年,每每放学回来,总是我与她一起游戏。却无论如何也抵不上今日对她的心疼。她还那么小,承受这样的痛苦需要多大的勇气。离开的时候,晓玲跟在阿婆身后送我到巷口。
“姐姐再见。”至始至终,她都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只要她悄悄的瞧我被我望回去,便会立刻低着头不敢动。
这孩子那么小就这么自卑,以后可如何是好。这样想着,便不由的抚上她的头,摩挲着她柔顺的发,放柔了声音,轻声对她说:“晓玲是个好女孩儿,听姐姐的话,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起头飞快的看着我一眼又低下去,拉了拉阿婆的衣角,转身离去。
华灯初上的夜晚,行走在这小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路过一家照大头贴的摊位,想起了上学时唯一一次照大头贴,便是在这条街。那时剪着短发,笑容放肆,性格倔犟,照片里的自己像个男孩。就是那样连我想起都觉得难堪的照片,十数年如一日的卡在父亲的钱夹里,不曾改变。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处。
大概是懂得里亲人辞世的痛苦,所以对于晓玲有着感同身受的疼惜。那种犹如挖心刨骨的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明白。口上轻松的说着无所谓,内心深处的波涛暗涌是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给看穿的。
幸好,我还记得他笑起来的模样,记得他永远都是滚烫的体温,记得在我倔强的仰着头不愿流泪时,他心疼的将我呵护在怀中,抹去那几滴不争气的眼泪的温柔。
就是这样,亦是满足了,留得他的温柔,暖我余生。
时间倒转,回到了我没遇见林墨,锦年没遇见夕颜的日子。
每日凌晨五点下班,回到家冲了凉昏昏沉沉的睡到下午,上会儿网,码一些字,在夜幕降临时,又匆忙的换好衣物去酒吧上班。已经从童安家里搬了出来,在城郊的一间小阁楼里,放一张柔软的大床,打开天窗,早晨享受阳光,夜晚欣赏皎洁的月。好像回到了最初,没有过多的伤痛与懊悔,亦没有了对锦年十数年如一日的感情。
又一年冬至。
穿着睡裙盘着脚坐在床边,身前用看过的杂志与书整齐的堆成一张桌子。靠墙的位置是我与房间融为一体的厨房,仅有几瓶酱醋油盐、电池炉和锅。雨生电脑桌前,翻着笔记本里的文件夹,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可以证明我并不是那么温顺的证据。锦年在煮饺子,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饺子,自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不是贤惠的范儿。
几个月来,虽然与锦年做不到如当初那样毫无芥蒂,毕竟心底还有着浅浅的依恋与淡淡的爱恋。可他毫不在乎一如当初的照顾着我,隔三岔五就到雨生的酒吧里消遣,坐在吧台边与雨生闲聊,两个男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能说到一半就一起哈哈大笑。到凌晨时分,他便离开,工作不允许他将休息时间全部用在与伏特加调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