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难免会寂寞……
蓦地想起了那女人的话。
离开时她对我说,女人啊……这一生终究得靠着自己。越看似坚强的人就越是脆弱,而越脆弱的人,就越是寂寞。这样顺藤摸瓜的推测下去,你会知道,越是寂寞的人,越是害怕独处、害怕孤独、害怕别人同情的眼神。所以,将自己伪装得好像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实则只要碰对了那一根弦,都不过是不堪一击的。
不堪一击吗?我真的已经分不清了呀……
站在火车站大厅外,等着锦年来赴约,陪我一起去为那个世上最爱我的男人上一炷香。除了他,我不知道该带谁和我一起去。带上童安的话,只怕因为在她面前毫无隐藏,会控制不住哭得接不上起来。和锦年一起是不一样的,当初我对他亦是毫无隐藏,而今我面对他,我知道自己必须带起面具。感觉不一样了,对待的方式也就不一样了。
身旁有一个卖艺的男人,身前放着一个碗,不停地空翻,或者说几句笑话,哼几首小曲儿,再就是耍弄奇妙的气功。我认得他,我打上学起就见过他,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有时候会游离在市中心的广场。身前放一个空碗,不停地翻腾着。这座城市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脑子不太好,时而很清醒,时而很神经。我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少年,模样还算俊俏,只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破坏了形象。那时他疯疯癫癫的,耳朵边别着一朵喇叭花,一群人围着他,他哼哼唧唧的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我蹲在地上看着他,直到夜深了,人散了,他才收起装着他一整夜收入的碗。他看见了我,问我,“小妹妹,你怎么还不回家呢?”
“哥哥,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我仰着脸问他,直到懂事后才明白那是多么愚蠢的问题。
“我有上的呀!”他笑着摸我的头,没有闪开,毫不介意他沾满污泥的手轻揉着我的发,我想知道答案,所以在知道答案之前付出任何代价都是不介意的。
“在哪儿上呢?”像所有好奇的小孩一样,打定主意刨根问底。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是两块钱一包的烟,记不清名字了。但我记得他的话,他说话时的表情,因为这些,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点燃一根烟,叼在唇间,闭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他的表情像极了我那满腔热血却总是不得志的父亲。他说:“哥哥上的是社会大学呀!是一所永远都不能毕业的学校。所以,哥哥放弃了呀!”
说完后他便背着他的麻袋离开了,我愣愣的蹲在原地,不断地想着,社会大学到底是哪儿的大学?
回忆就这样断了线,我转头望着身边又开始耍宝的男人,莫名的心中生出一股亲近。我想我已经明白了社会大学到底是怎样一间学校,有着多少学生,多少不言明的勾心斗角与被笑容掩藏住的血淋淋的伤口。
他又在唱歌,一首不知名的歌。就如我刚才所说的,这城市里太多人都认识他,大家乐此不疲的在每天经过时往他碗里扔硬币,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这个不得志的男人,尽管我们并不是同情心泛滥,但是我们懂得他的付出。从他的年少,到成为一个男人,尽管大部分时间他像个疯子似的自言自语,可我明白,他那些跑调的歌,危险的空翻,甚至是他拿着尖矛喉咙那样毛骨悚然的表演气功。我都明白,神智不清的他不过是想借此证明自己哪怕乞讨也是靠一己之力。这世间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将近两点的时候锦年到了,原先的碎发剃成了阳刚的圆寸,穿起了小西装,休闲西裤搭着白色板鞋,怎么看怎么舒服。
“等了很久了吗?”他问我。
“没有,我也才到。”这几乎是许多人面对上面那个问题时会有的回答,而我是那许多人中的一个。
他接过我提在手中的纸烛,默默地走在前面,引着我穿过人群,走过人行道,来到开往墓园脚下的公车前。上了公车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打在脸上,灼热的感觉让人一阵心烦。车摇摇晃晃的开上了道,行在乡间的小路上,又看见了熟悉的风景,清澈的小河中有一群赤裸着身子的孩子正泼着水嬉闹,河边一位妇女冒着炙热的阳光,清洗着木盆里的衣服。仅仅是一晃而过的极短的一幕,也使得我被那轻松的气氛感染。
我没有说话,锦年也保持着沉默。车厢内沉闷的空气让人想睡觉,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者到了还要步行几乎一个小时才能到墓园的大门。不经意的一瞥,锦年正低头看着手机发愣,眼神中带着迷惘,还有些许寂寞。
“锦年,你怎么不说话?”推了推他,他好像从沉睡的夜里惊醒一样,睁大眼睛看着我。
渐渐地他平静下来,继续低眸玩弄着手机,淡漠地吐出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也不想和我说话不是么?”
我早说过,锦年太过聪明,太过细腻,他人稍微一丁点自认为别人无法感受到的情绪,都能被他捕捉。他与夕颜在一起之前,我天真的幻想过我和他,会如小说中那些青梅竹马一样,自幼相识,长年相伴,晚年相守,生死不离。哪怕我的多重性格与他的敏感细腻有太多的冲突,但我任然毫不在意的幻想着那虚无缥缈的以后。最后时间证明了“不是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的”这个严肃而残酷的真理。我曾是那么天真的相信,有朝一日总会成为对他来说最特殊的那个存在。然而,小王子惦记的只有那株他悉心照料的玫瑰,纵使她在别人眼中与其他玫瑰一样平凡,但在他眼里,终归是最特殊最具意义的存在。
锦年说对了,我不想和他说话。十数年的感情就像投入无底洞一样无声无息,我说不怨,谁信?当初决意断交再无瓜葛的人,如今与我并肩坐着,我说我能放下心扉与他谈天论地,谁信?以为再相见也只是陌路的人,现今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容颜还是会担心,我说我没有一丝惊慌没有一丝难过,又有谁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