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醒了。他一醒就叫了一声“爸”。声音哑哑的，明显是渴了。

“我去叫人！”周全蹭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开门出去，而谷雨则轻车熟路地按了下他床头的按钮。

过了一分钟，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医生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幼升小时才会问的问题。大概他是想确定一下脑部功能正常不正常，虽然是外伤，但毕竟是脑袋上动了手术。走完了程序，其他事情就留给护士了。

护士拿棉球给他湿了湿嘴唇，告诉他少说话。说再过一会儿，排排气才可以让他吃喝。还说护工已经替他找好了。

谷雨看着护士给他换液。她说：“庞统你命真大！流了那么多血，什么都记得真真儿的！”

庞统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哑哑地说：“我进手术室的时候都清醒着呢，他们给我上了麻药我才睡着的！”

“祝贺你当英雄！我们班终于出了一个英雄！”谷雨调侃他。

“切，一辈子还长，只不定出几个呢！”庞统说得满不在乎。

这时候，警察推门进来了。他们要做例行的问询。

谷雨和周全看着他们一问一答。等全问完了，庞统签字。一个警察拍了拍庞统的肩膀说：“好样儿的，估计明天早上，见义勇为证书就送过来了！”

庞统咧着嘴说：“行！我等着，哥哥你给我盯着点儿！我从小到大还没得过什么奖状呢！”

那警察让他逗笑了。他扭头看了眼谷雨，和同事一起走了。

这时候，庞统爸爸得了消息，在关主任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激动，吓得庞统直想起来扶他。谷雨忙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安顿在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上。

“儿子呀！你把爸爸吓死了！真把爸爸吓死了！”庞爸爸一坐下来就心疼地抱怨。他抓着庞统的手指头不停地摩挲，好像再不抓就抓不着了似的。

“切！”庞统躺在床上不屑地撇了嘴。“才多大个疤瘌，就把您吓成这样！没事儿，就我这体格，明儿就出去打篮球去！”由于嗓子哑，最后一个“去”字因为他的用力居然划出了啸音。

当爸爸的被他气笑了。紧接着，他眼里蓄满泪花。

“爸，您这是干嘛？您这可是当着我同学的面儿掉眼泪啊！”儿子继续打趣爸爸，安慰爸爸。

当爸爸的摇摇头，看看谷雨和周全，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不怕人家笑话。你睡着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对不起我的儿子。我总想让你回来继续我的事业，可是这个工作搞得你一点都不快乐。我甚至想，不知道你现在去当警察还晚不晚？”

诶~，爸，你别那么想，事情总得有人做，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儿子安慰父亲。

“不，儿子，爸爸想开了！你说过把厂子关了，我不舍得。但现在我也不想要它了，咱明天就卖，卖多少钱算多少钱。除了还银行的债，总能剩下咱爷儿俩花的。爸不想住院了，你带爸爸去哪儿都成，去哪儿都成，只要你高兴就成！”

庞爸爸说得非常用力，好像要把整个人耗尽似的，这让人非常担心。

庞统却说话了：“谷雨，给我爸递杯水！”

谷雨照着做了。这时候庞统说：“爸，您先听我说，咱再说厂子卖不卖的事儿！本来今天就是来跟你汇报想法的，没想到抓了一个抢劫的，却把正经事儿给耽误了。我现在不打算卖厂子了，我只卖厂子的土地！我要缩减规模，生产升级。咱用卖地的钱支撑新技术改造，挺一挺总能过去。您也不用放不下跟着您的那批老工人了，他们的饭碗还是有保得住的！”

当爸爸一听就怔住了。他不敢相信似地看着谷雨和周全，又看看旁边站着的关主任。“小关，这——”

关主任轻笑了一下，问道：“庞统，你找到买地了吗？事情一拖……,我是怕咱拖不起！”

庞统嗯了一声，想点头不敢点的样子。他说：“谈得差不多了，市里要改造环境，同意用地块置换的方法给咱们一块工业褐地。对于小型钢厂这当然都是无所谓的，但市里用了咱们钢铁厂的地，就可以盖房子、建公园，实现统一规划。这是一举双赢的措施，所以，爸，您别发愁了！技改、还债都将不成问题。”

“真的？”当爸爸的不敢相信。

庞统又是夸张地“切”地一声，他说：“爸，您就是不相信儿子，要不是现在太晚，您给规划局的刘局长打个电话，看看我们是不是这么谈的？”

庞爸一听就激动了。“不，儿子，我得出院，我不能在医院待着了，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当爸的忽地站起来，吓得关主任忙去扶他。而这位大老板一把就把关主任推开，只见他腰板一挺，声音洪亮地说：“别扶我，去给我办出院手续，明天早上我就回家！”

关主任喏喏地跟着他走了。

等门关上，谷雨和周全双双把大拇指竖起冲着庞统。庞统嘿嘿笑了。等笑完了，他感慨地说：“我终究要担起这副担子，我爸身体真的不行了！刚回国那会儿，整天遛狗，消极表现给我爸看，当看到他昏过去一回，我才真的害怕，厂子里的工人也很害怕。就刚刚说的那件事，我也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具体怎么干，还得他带着我干。但我真的不怕了，我准备硬着头皮顶上去！”

“行，大英雄！哥们儿服你了！”周全再次竖起大拇指。

“哼，等你这句话等得我腿都麻了！”躺在病床上的庞统也是一付大哥范儿。

“那兄弟给你捶捶腿！”周全屁颠颠地要给人捶腿。

“你先把谷雨支出去，咱先解决下男人的问题！”

谷雨一看那神情就懂了，庞统这是要解决内急。她笑了笑，从屋里出来，然后带上门。

楼道里这时已经没什么人，但灯光亮得还是白昼一般。她觉得肚子饿了，想来屋里那两位也饿了。她下了楼，从医院大院走出去，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

这时，出出进进的都是提着东西的人。或者是来陪床的，或者是来探病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她再回头看一眼住院大楼，每一间病房都灯光明亮。里面都有一位或者几位暂时休整或者等待死亡的人。

想想庞统和他的爸爸，他们遭受到的考验和挫折，不比她经历的大吗？她那个浴室视频的事儿，现在想想算什么呢？

真的可以不当回事！本来它就不算回事儿！

她也真的不该拿这个当理由去往朱齐家身上泼一大瓢凉水。他多么热情地想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啊，她就该好好地接着，矫情什么呢？

齐家，你能听得到吗？你回来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随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