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回到北京，卢文芳当然欢天喜地。但让她兴奋的事情还是女儿的婚事，一见面，她又是这些话题，谷雨都不知道怎么回应母亲的热情。她又不能说明朱齐家当前的情况，因为说出来不是多一个人担心就是招来母亲的一顿痛骂。

“妈，我去北图去看书。今天约了一个考研群里的人，她也要去呢！”她收拾了背包就要出门。

卢文芳没吭声看着她。谷雨不由得头扭向一边去。母亲这眼光谁受得了呢？这分明是检察长的眼光嘛！

“你别躲着我，卢谷雨！”母亲说得毫不留情。“你虽不是我养大的，但我是你妈！你心里有事你瞒不住我的！”

“妈，我有什么事瞒你呢？我就是急着去复习！”谷雨弱弱地狡辩。

“是不是朱齐家？他是不是不要你了？我看你这次回来就诡异得很，叫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你说，到底他抽什么疯呢？”

“妈，没什么！你别瞎猜，过一段我们就结婚了！”

“结婚？结婚的人是你这样子的吗？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看看你这情形还能看得下去吗？“

“妈，我就是昨晚看书晚了，没睡好！今天早点睡就好了！”

“别糊弄你妈!你肯定是让朱齐家欺负了！”卢文芳恨恨地咬着牙叫骂：“我这么好的女儿，他都一而再地欺负人！天杀的，我这回非得打上门去，把他揪出来问他个究竟！别管他多高的门槛，我这回非得闹他个天翻地覆！”

“妈！你别闹啦！”谷雨冲着妈妈脱口而出。“你再闹我就搬到那边住，我就不回来了！”说完，她拧开门就走，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等跑到楼下，到了车上，她就哭了。她知道母亲是为她鸣不平，是护着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情绪，特别妈妈说了句“天杀的”，这让她更是心里难受。她都不知道齐家现在怎么样了？

静了几分钟，她给妈妈发了个信息：“妈，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今晚我会复习得晚一点，就不回来住了。爱你，妈妈！”

然而，到了北图心也静不下来，等网友的功夫看到大屏幕上图像一闪，画面刷地就过去了。她心里就是一惊，因为他看到庞统被人抬到医院了。

是庞统吗？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黑黑的大块头不是他又是谁呢？他头上流了好多的血啊！

她越发心神不宁。

直到网友到了，两人在座位上汇合，她脸上才稍稍挤出点笑容。

“谷雨，你怎么了？”胖胖的网友“笨猪猪”关心地问她。

谷雨看看左右，轻声地说：“刚刚看到大屏幕上的一个人，好像是我同学，一脸的血！”

“啊！”“笨猪猪”也很惊讶，她安慰地说：“不会那么巧吧！”

“但愿不会那么巧！”谷雨也自我安慰。然后，两人一起做题，轻声交流。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这个疑问就解开了，因为谷雨心里不踏实，她打了庞统的电话。但接电话的不是庞统，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嗯，是庞统，他现在在医院呢！……在观察，医生说伤得不轻，但他体质好，养一段就没事了。只是失血有点多！”

谷雨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

放下电话，她吁了一口气，然后看看“小猪猪”。“小猪猪”说：“你去吧，要不你也不踏实！”

谷雨点点头，和她道别。

经过了无数个红灯，终于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到了安贞医院。她再次打了庞统的电话，确认具体的位置。

正在大厅里看导引图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谷雨，你也来了？”

谷雨扭头一看，却是好久不见的周全。他还是一张方脸，戴着大大的黑边眼镜儿，突出的颧骨和下颌骨让他显得更加有男人样儿了。

“周全，你也来看庞统吗？”

“嗯，看了新闻，就来了！”

“那，走吧！”

两人相跟着找电梯。等进了电梯，周全就毫无顾忌地打量她，谷雨只好装作看广告的样子不理他。

“谷雨，怎么瘦了？眼窝都是青的。”他的语气里还是满满的关心。

“哦，昨晚看书太晚了，后来脑子兴奋就睡不着。”

“哦，我也到了晚上兴奋。昨晚看到三毛的一些老照片，忽然来了灵感，画了两张草图，一会儿给你看吧！”说着话，他看了眼随身带着的大大的牛皮包。

谷雨嗯了一声。

等到了庞统所在的八楼，才发现这里成了全楼的热点。不时有拿着鲜花来探望的，而警察则劝导人们放下东西早点回去，以免影响医院的工作秩序。

周全说:“看，他一直想当英雄，终于当上了！当年他打我的时候，下手就毫不手软！”

“毫不手软你还能活到现在？”谷雨白他一眼。

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他们仿佛都回到谷雨初到明德中学的那一天。那时，他们真小啊！惹是生非的周全长成了持重懂事的“当家人”，而小心谨慎的卢谷雨变成了今天的“村长”和“生意人”。

“谷雨，你刚坐到我旁边的时候，我觉得你像一株本分的杨树，我想揪一片叶子下来骚扰一下，没想到你现在已经长得那么高，我踮着脚都够不着！”

“乱说！”谷雨只好搪塞他。

“没乱说！我说的是真话！”周全说得自自然然。“哎，朱齐家应该毕业了吧，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谷雨怔了一下，还是搪塞地说：“快了！”

“哦，快了！”这句话说得意味复杂。

这时已经到病房门前。有人迎了过来，看看谷雨说：“你好，卢小姐，我们刚刚通过电话！”

谷雨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问：“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哦，叫我关主任吧，我是钢厂的办公室主任，大家都这么叫！”

“关主任辛苦了！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看看吧。他做完手术还没清醒过来呢！不过，医生说正常的话八点多就醒了！”

谷雨点点头和周全一起进去。到了里边，发现病床上的庞统头上裹了厚厚的纱布，看那样子，他右半边脸也受了伤。至于身上有伤没伤，也看不出来。因为他盖了一床毛巾被。

在他病床前坐了一个人，穿着病号服。见有人进来，他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一下，点点头，也没站起来打声招呼。

谷雨忙叫了声“叔叔好！”因为她一看那长相，就知道这人应该是庞统的父亲。据王圆圆讲，庞统的父亲得了不治之症，所以庞统才没能完成学业，要提前学习接管家里的生意。

那人还是点点头，很虚弱的样子。

谷雨说：“叔叔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儿，这里由我和周全我们俩看着，有事儿咱们再联系！”

庞统爸爸抬眼认真看看谷雨，说：“也好，我需要躺一会儿再过来。你们吃饭了吗？让小关给你们叫饭！”

谷雨忙摆摆手，说别麻烦了！

就这样，在关主任的搀扶下，庞统爸爸走了。

谷雨和周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下。那个关主任也久久没有过来。可能他要忙着照顾庞统的爸爸。

周全压低声音说：“他们家那钢厂悬了！大老板在这儿住院，小老板也在这儿住院……”

他没有往下说，但谷雨全明白了。确实，这就是一个家庭的多事之秋。

她轻声说：“关主任说庞统伤得不算重，他体质好，很快就能康复！”

过了会儿，谷雨问：“他妈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他妈？”

周全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庞统，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来，写了一句话：“他妈可能出不了门，和他爸的司机生了一个小妹妹，在家看妹妹呢！”

谷雨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周全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又写下一句话：“他怎么会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在唐山，这都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谷雨沉默了。事情传成这样，那大体就是真的了。怪不得庞统爸爸是那样一副表情。到了他这份儿上，除了庞统这个亲儿子，人生真的也没啥留恋的了。

周全拿出他的画本给谷雨看，看病人的时候，这倒是消磨时间的一个办法。

周全轻声讲解，想下一季生产什么，设想需要什么样的面料。他说：“你现在是管理者了，我得渐渐往管理者的方向上去构思。但这个对我很难，我总觉得你前几年的形象是我最得心应手的。”

谷雨笑笑说：“那就做你得心应手的。你就当我没长大，还是前几年的样子！反正我们只做学生的生意就够了！”

“不，你错了！”周全摇摇头。“谷雨你的粉丝也在长大，新一茬的学生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你早就被人拍到沙滩上去了。我们现在的生意必须面对你成熟起来这个问题，要不就很难有竞争力。”

谷雨怔了。就这么几年，她就已经被拍到沙滩上了？

想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广告合同期一到，很多都换了新的代言人。现在她的照片真的不多见了。

想到此，心里真的有点复杂。那时候在风头浪尖上，想退下来，现在真的无声无息了，才觉得有点遗憾。人生真是不得全啊！

这时，周全说了句：“你看他是不是要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