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第二天起来，发现她是最后一个下楼的。爸爸和妈妈面对面坐着，黄姨已经把一切都摆好了，是大麦粥配小油条。

她拉开椅子，含糊地说了一声：“早！”就拿起筷子。

姚栋梁把盛放豆腐干子的小碟往女儿面前推了推，也拿起了筷子。

安安夹了一筷子就开始喝粥。这种豆腐干子是爸爸刚到申府工作的时候偶尔发现的，他觉得好吃就往回带，安安当时很喜欢，但后来就很久不见了，现在，当然安安也失去了那时的喜欢。

“安安，”姚栋梁说：“你去年冬天拿回来的驴肉很好吃，再买一些我们过年送人吧，难得那个味道，你姥姥他们也喜欢呢！”

姜上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没话找话。

安安闷闷地“嗯”了一声。

“安安，谷雨她那生意做得怎么样了？”姜上舟也没话找话。她并不希望餐桌冷得像午夜的地铁车厢一样。“我看她念书倒念得不错，现在气质样貌都变好了！”

“嗯——，还好吧？她准备当山大王了，那山上要上点吃喝玩乐的项目。她那博客里老有人给她支招儿，只是她回复的少。”

“哦。”姜上舟点点头，“到底是商人家的基因，那么小就敢投资做生意！”

“她是没安全感！”安安点着筷子比划，“就像有的人看着存折上的钱不如看着眼前一摞人民币来的踏实，她是看着地里长出东西她才高兴。她就是一个农民！”

姜上舟摇摇头，提醒她：“以后可不能这么说话，小心被人扣帽子，说你歧视农民。”

“看您说的，我也就在电话里这么说她。外人我才不会这么说！”

……

姚栋梁听着老婆和孩子谈一个外人谈得津津有味，不由暗自叹息。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参与她们的话题。

“安安，过年期间我们一家去趟欧洲吧！爸爸今年不想值班，爸爸想多陪陪你们。白远行想表现就让他表现吧！”干部考核结束了，他觉得希望不大就有点心灰意懒。

“欧洲？”安安一愣，爸爸这是想弥合家庭？她看了眼妈妈，没有表态。说实话，欧洲在她眼里没什么玩儿的，除了冰岛她都去过了。而且，重点是，这趟旅行注定是趟尴尬的旅行。

看女儿犹豫，姚栋梁连忙补了一句：“要不去澳洲也行，冬天还是去澳洲舒服些！”说完，他溜了妻子一眼。

姜上舟清咳了一声，垂着眼睑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说太早了。报社的安排得听海社长的，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总要有人顶上去！”

姚栋梁一听就气了。借口，这就是借口！她根本就不想跟他去。

他放下油条，讽刺地说：“我说，海之峰能惹得动姜上舟？报社的人谁不知道，海之峰给你派活儿是要看你的脸色的？你说要休息一段，我看谁能说出什么话来？！”

姜上舟的脸刷地就放下了。“姚栋梁，这是什么话！我固然资格老一点，家世特殊一点，但毕竟是要尊重同事的，你这话倒像是我在单位里多跋扈似的。你别把人都想得那么世俗，海之峰对我客气是尊重骨干，那是因为我一向都支持他、配合他！”

“哼！”姚栋梁冷哼了一下，“姜上舟，你在自己家里都戴着假面，你累不累呀！单位里那点道道儿，你在我面前还遮掩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戴着假面？姚栋梁，说说咱俩谁在家里戴着假面？我姜上舟婚前没有男人，婚后只有一个男人，你呢？你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多少个孩子你敢承认吗？”

“你——”姚栋梁被噎住了。他后悔引了把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而原本他也是不想引火的呀！

安安看看他俩，冷声说：“我吃完了，你们继续！”然后放下碗，起身就走。

她上楼去了。

姜上舟痛苦地拄着头。她后悔吵架忘了安安。原本这个架也是不想吵的，但现在就是压不住火气。而那火真要烧起来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了，好像把一切烧成灰烬才能痛快。

“对不起，不该惹你生气！”姚栋梁叹着气道歉。

姜上舟没理他。这不是该不该的事儿。她站起来，要上楼去，今天上午有个稿子，她得赶出来，她不能把所有的好时光都耗在一个不值得的人的身上。

“小舟你别走！”姚栋梁一把拉住她。“小舟你别走，听我说说话好吗？”他乞求。

姜上舟站着不动，他要说便说，说完了她好走。

“小舟，这么久我没回家，我真的想你们，但我怕一回来就惹你俩生气，就硬是憋着没回。这点，你理解吗？”

姜上舟望着圣诞树上的丝带，没有表示。

见姜上舟不为所动，姚栋梁叹了口气，沉痛地说：“我在惩罚我自己，我在改造我自己。一年多了，没和任何别的女人有过牵连。小舟，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让我好好爱你！”

“啊！”一个爱字差点让姜上舟吐了。爱，怎么爱？床第之爱，还是精神之爱？如果事情不败露，他不还在装高大吗？

“你放开我，我还有事呢！”她甩了下他的手，没甩开。

“小舟，你不能这么绝情。我们真的是相爱二十多年的夫妻，比起人家那些为了财礼、为了户口、为了出国的婚姻，我们的婚姻不知道要干净多少？”

“那你为了什么？”姜上舟冷眼看着这个努力为自己开脱的男人。

“你为了和我相爱，我为了得到你的爱！”

姜上舟忽地笑了，她苍凉地说：“说什么爱呀，一大把年纪，都说不出口了！”姜上舟甩脱他，拨腿上楼。

“小舟！”姚栋梁跟着上楼，“你不能这么绝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我们还有安安！”

“别拿安安说事儿！”姜上舟厉声回他。“你要在乎安安的感受，你就不会在外面胡混！”

她上了楼就进自己的房间，却不想姚栋梁死皮赖脸地跟进来。

“你出去，我嫌你恶心！”

“就不出去！你是我老婆，我进我老婆房间，警察都管不着！”

两人把门板弄得孜孜嘎嘎地响。

终于姜上舟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让他挤了进来。

他抱住她，一下子抵在墙上，低下头就寻找她的嘴唇。她这抗拒的样子真的让他对自己的妻子有了欲望，很强烈的欲望，他简单要烧起来了。

“混蛋啊！”姜上舟泼妇一样地叫骂，她推不开他，就一口咬住他，狠狠地咬住他。

“啊——”姚栋梁疼得哆嗦，他倒退了一步放开她，嘴上已经出血了。“你——，你真狠得下心！”他伤心地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小舟，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是夫妻啊！”

姜上舟看着他流着血的嘴唇和流着泪的眼睛，走到电脑旁边把纸巾扔给他。

“要想不丢人，早早签字离婚！”她抹了下自己的嘴角，看看手上的血，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里一直都是刷刷的水声，不知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咔的一声。

姚栋梁就那么疼痛地坐着，看她从卫生间出来，然后她平静地拿了衣柜里的衣服，把手机放在手包里，打开门走了。

从始至终，家里听到动静的人都没过来，她们一声儿都不吭，但姚栋梁知道她们的耳朵始终都在竖着。

她们不过来，这是给他们夫妻留面子。这始终是他们夫妻内部的事情。

他颓丧地往后一倒，躺在妻子的床上。嘴唇钻心的疼，这会儿比刚咬的时候还要疼，不过，他的心更疼。桃子和小布丁走后，他有点想念，姜上舟把他像流氓一样咬下去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劈了一刀。这是不一样的。

姜上舟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走到哪里，都知道那棵树不会动，她在一年一年的生命中繁茂着自己，也庇护着家人。他回来了就歇歇脚，他离开了也踏踏实实，因为那树总是在的。而桃子呢？想到这儿，他摇摇头。这些年他确实放松了，他的身边如果不是出现桃子也会是其他人，至于小布丁，哪个女人过日子久了生不出个孩子？现在想来，他在偷窃中获得的那点欢乐远不能抵冲姜上舟抗拒他的失落。

他把自己的家给毁了！

步步高的音乐响起，是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司机小王。

“小王，什么事？”他忍者嘴疼问话。

“姚董，我想请个假，如果一时半会儿不用车，我想去医院看看战友。那个，我估计得陪护他一天，他找的护工……”

“去吧！”姚栋梁打断他。“你去上三五天也行，我想在家歇歇！”

他嘴上受伤了，没法见人，这几天他得躲着所有熟悉的人。

“那好，谢谢姚董，临时用车的话我还是可以过来的！谢谢姚董！”

姚栋梁按断电话，他听到门外有响动，不知道是安安还是黄芬，她们两个，他谁都不能见，尤其是安安，他这爸爸的形象一次一次地坍塌，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门外的脚步走了。听声音是下楼去了。姚栋梁仔细辨别，觉得有人在门口放了东西。他下了床，等了一下，把门打开。发现贴着墙放了一个医用常备的箱子。这个家有两个人经常舞枪弄棒，跌打损伤这些常用药是常常备着的。

唉，他心里叹了口气，虽是关心，可是真丢人啊！

他拿起医药箱子准备回自己屋去，可是刚一迈步，又一想，这也是自己的屋子啊，为什么要走呢？代价都付出了，难道还要退回去吗？不能，赖也要赖在这里，把她弄到床上好好恩爱一回，她肯定得回心转意。张爱玲不就说过，女人是通过**思考问题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