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童将照片上笑容满面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恍惚间划过那天他站在风中看着自己的惨白模样,脑海竟乱作了一团。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别人的故事总是没有感觉的,只是当这个故事和那后生有些牵扯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会有所动容的。正如那晚,他说他好像喜欢上了她。
她不会傻愣愣地去相信,但那时的心情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竟然有些惊喜,这种惊喜和她之前在得到他的回答的猜想在某种程度上契合。
可惊喜又能如何?契合又能如何?
时兆桓这个人太危险,不值得相信,时兆桓的话更不能相信。相信了又能如何?醒来还不过是大梦一场。
自己安安静静地过了这么多年,兴许是被他的热情刺激到了才会没有把控住,那晚竟然像疯了一样地跟他亲吻。一觉醒来,热情丧失,却留了些让她迟迟参透不了的奇异感觉。
看他时候,似乎他还是那个时兆桓,有些东西似乎没有变化,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没变的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那变化了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那天替他看命的时候,他的命一片模糊不清,正如自己此时想到他思绪一片模糊不清。
时老爷子看她拿着照走神的样子,以为她在想自己,"老爷子今晚给你说这些,不是想博你同情,只是有的话憋地太久,有的事埋地太深,劳人身,伤人心。我知道您活了这么久,肯定见过无数的事情,我这样的,都不算得上什么,你也不会跟他们说,因此告诉你,就是想让积郁在胸口的话儿能消散消散,每次看到景和的照片,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也就够了。"
她见他解释,笑了笑: "您放心,我这一生,向我诉说秘密和愿望的人多如繁星,我就像个箱子一样装下了那么多人的忏悔和心愿,不在乎多您一个。"
她放下照片于桌子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假如我这脑袋真有一天装不下那么多秘密,我会选择将前面的忘记。"
时老爷子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我有三个孙儿,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您是我的孙女儿,那该多好。"
钱清童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人前,你就当我是你的孙女儿吧。"
她起身,时老爷子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您要走么?"
她背对着他驻足,随即点了点头。
"但会等到他完好无缺地站在你面前。"
...
距离时兆桓出事已经过了很多天了,银行工作人员都知道他没有回来,因此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全由林国豪和林朵音一手负责,最后交到时兆桓的办公室里。而钱清童因为前两次的表现以及抢劫案的事情,大家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常常会有工作交到她手上。
小任务她尚且能做,大的决策还是要时兆桓亲自来。
"钱秘书。"
她将总结写好,抬头便看到林朵音手里拿着资料过来了,放在她桌子上。
"时总这段时间在医院,很多事情处理会有些不便,这些文件林副总已经先行签了字,但需要时行长签字,你是秘书,稍后有劳你将这些文件已经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带到医院,让他亲自签字审批。"
钱清童早已习惯她说话的神态和样子,察觉到她看自己似乎没有用白眼,也没有表示,只是听到她刚才说的话里的内容,有些怔住了。
林朵音看她有点痴的模样,"钱秘书?"
"嗯?"
"听到我刚才说的了么?请你麻烦一趟,将这些资料送到医院给时行长审批。明白了么?"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推门而入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他办公的身影,钱清童还是进来拿资料,桌子右侧的武财神安安稳稳地立着,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她走到跟前,左手手指一划,桌子左侧便出现了一座与武财神一样大小的文财神。
"这才能保佑人嘛。"她偷偷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走了资料。
...
辛岚玲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谭指月只修长的身躯只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露着一双长腿,披散着酒红色长发坐在阳台上抽烟,烟雾从她的鼻息间晕散开来,手指夹着的香烟燃烧炽烈。
外面天气极其阴暗,暗冬的天色透过空窗投射进来,将她整个人都围着。
辛岚玲见过这件衬衫,那是之前时兆桓在这里过夜时留下的。
"这么冷的天,你不怕冻坏了。"看到她长腿什么也没有包裹直接抵在冰凉的阳台石板上,明明是关心的语气被她刻意压低了关心的意思,正要将刚买的菜放到厨房里。
谭指月深吸一口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怔忡地望着窗外:"他好像要出现了。"
辛岚玲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她,目光中露出一丝不解。
她脑袋抵着墙壁转过来望着辛岚玲,零散的酒红色长发披在她面前,遮挡住了她凌厉的阴森视线,轻启红唇,烟味从她嘴里飘了出来。
"你的好儿子!"
辛岚玲初一刻没有明白,可当她不疾不徐地说出这五个字并且刻意加重"你的好儿子"三个字时,不由得身形一颤,"你..."
谭指月直接将烟头从窗外抛出,从阳台上下来,光着两只脚丫就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地下的寒气,地板的寒气,又如何敌得过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的心惊胆寒。
"孩子..."辛岚玲望着她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一同颤抖。
"你住嘴!"谭指月指着她就吼了出来,兴许是在极度担忧什么,她两只眼睛眼白发红,眼睛下面有些黑,"你别叫我!"
"辛岚玲,你看看,都是你做的好事!你自己这一辈子落魄不堪,也要我跟着你一起惨不忍睹。我以为我已经远离从前了,已经能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但是那个人又要出现,还是和我在同一家公司,还是导演!"
"少陵他..."辛岚玲捻眉,看着谭指月憔悴愤恨的样子心疼地快落泪了,想要问更多,却迟迟开不了口。
"没错,时兆谦告诉我有一个很好的新片,拍的好是可以冲奥的,我本来满心欢喜,在时兆谦那里看到新片导演就是那个人,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噙住冰凉的泪水,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个新片是什么名字?"
见辛岚玲眉峰微皱,眉间氤氲,她扯着嗓子干笑了两声。
"《三更柏树》...哈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导演!什么狗屁才华!还说要回忆从前在那个贫民窟里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要以那三棵该死的大柏树为素材,说什么艺术加工,取名《三更柏树》,呵呵,最有缘的是,他还钦定我为女主,一定要我来演。"
她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一步一步地向辛岚玲那张不算好看的脸靠近,"你说,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啊?"
"指月!"
"别叫我指月,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她紧紧摸着自己的脸,满是仇恨地看着眼中这个老女人。
"你辛岚玲的两个倒霉蛋女儿,上一辈子造孽太深这一辈子才投胎在你这一户!一个被群臭男人**、打断了腿,失踪了,好不容易知道还活着却不知道下落。另一个也因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他妈别傻啦吧唧地把我当成你的女儿!这世上没有哪个当妈的自己跳了火坑还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带!"
她紧紧地咬住唇,盯着她的眼中火光跳跃,熊熊燃烧着,似是要将她自己和她面前的女人吞噬。
"官少陵!官少陵!官少陵!"
"一个钱清童来历不明,已经让我感到不安了,官少陵这混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为什么?!"
她眸中跳动的火焰还带着水花,"我这辈子不想看到听到官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我用了十年来改变自己,隐藏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得到了今天的一切,为什么,最后老天还是不放过我?"
辛岚玲看着她苍白的脸,闭上下垂的眼眸,紧紧捏住手中拳头,水珠子从她眼缝中一行一行下落,"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着辛岚玲几乎要跪在地上的样子,眸中没有任何动容,只是抬头望着前方空虚,声音颤悠悠的。
"不行,我不能让他再来捣乱我的生活,我不能在和兆桓结婚之前再受到任何威胁。"
她咬住嘴唇,几乎要将红唇咬烂,快速冲到卧室里,打开衣柜,疯狂地将里面的衣裳一件一件扯了出来,扔在床上,对着镜子一件一件的比,看哪一件最漂亮。
可一看到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她吓地连忙扔掉手中衣裳,快步走到镜子前,就使劲地摩挲着自己的脸,擦脸梳妆,拿出唇膏口红在嘴唇上使劲涂抹了起来,深藏眼中的暗光越来越明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