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那盏灯一定是坏了,黑洞洞的楼道里,只有极微弱的一星月光,却是透不进来。
在上楼的时候,小丁给一格楼梯绊了脚,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这一层楼上的某格楼梯,建得特别地高。平日里一向是在灯光下走惯了,倒不大分辨得出这种特殊,突然地在黑暗中给绊得脚尖生痛,这才印象鲜明了起来。
使他印象更鲜明的,是刚刚在小区门口看到的那张脸,那副精致描绘下显得陌生而高傲的面容。
他骑车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小车与他对面错过,车是公爵王,最新款的那种,吕玮就坐在车里面,她脸上的妆仍是那么明艳,浓郁得象戏剧里的脸谱,大张旗鼓似的张扬,然而变调。
她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擦身一瞥间,好象一只手还搭在了什么地方。公爵王的大灯雪亮,所以耀花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晰,只是在那一晃而过的瞬间,他虚着眼描到了吕玮眼中那种震动的神色——她分明也看到了他。
公爵王一掠就消失在夜幕里,他一时之间竟在心里头梗堵了一下,体会出几分不舒服来,也许是因为见着了太漂亮的车,又也许是错过了太熟悉的人。
他跌跌撞撞去敲门,声音很响,在黑暗中他没摸到门铃的位置。
吕玗来开的门,他见是小丁,只是很生硬地说了句:“是你?”,声音里有着明显令人不适的冷淡,然后理也不理地继续去看他的电视。
事实摆在眼前,吕玗并不曾想到过他会来,也并不怎么欢迎他。
可他毕竟已经来了。
挤进房间,他习惯性地脱掉鞋子,不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却没有被习惯性地接走,吕玗坐在沙发上,跷着腿叉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可他总感觉到其实那目光是一直在审视着他,他只好把包随手放在茶几上。
“怎么?今天你有空啦?”吕玗不冷不热地问他:“平时刀架在你脖子上,也请不来的。”
他知道吕玗对于他的不满,当然是因为妹妹的缘故,虽然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友谊,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宣告破裂,可他也不必傻到非告诉吕玗“因为阿沅去了海关培训……”这个答案。所以当他自顾自换好拖鞋,又自顾自在客厅里坐下来以后,他非常随便地说:“来看看兄弟,是不是不欢迎啊?——阿玗,我可没得罪你。”
吕玗从鼻子里浅哼了一声,表示出他的不信,身子却已经站起来去给他拿啤酒了。“啪”地打开一听,自己先喝下一口,剩下一罐就放在茶几上,小丁也不客气,拿起来汩汩地几大口灌了下去,然后把空罐子随手一放,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好了,阿玗,这罐酒算我向你赔罪的,总行了吧?”
吕玗仍旧不愿意理他,自己喝着酒,目光没离开电视屏幕,嘴上闲闲道,“你又没得罪我,赔什么罪?”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识好歹,全是我的错,行了吧?”小丁仍旧赔笑脸,“兄弟感情,不至于为这些小事就破了吧?”
“你当然觉得是小事。你小子喜新厌旧的,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吕玗狠狠地道,“那可是我妹妹,你要不是我兄弟,我肯定先揍你个满脸开花。”
小丁觉得给他安上“喜新厌旧”的这顶帽子大了些,不过也并没有再出口辩驳;他只想赶快换过话题,今天来是找吕玗帮忙的,可不是来辩论的;何况,他根本不想跟吕玗有任何争执,便随口说道:“刚才我在门口看见阿玮了,她出去啊?”
“怎么?就不许阿玮另有约会?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她什么人,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管,要你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丁惊觉自己的这句话捅了更大的漏子,他这是在炸马蜂窝。
“阿玮要长相有长相,要人材有人材,性子又好,追她的人可以排到沙头角。那些人死皮赖脸的,送什么的都有,还有人都追到我这儿来了,找我这个哥哥走后门。你看人家,车是新车,房子是别墅,自己做生意,没有上千万,几百万是妥妥的。阿玮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天下有钱人多得是,我老妹条件好,不用急,慢慢挑慢慢选就是了。”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吕玗当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使他觉得,任何一点上,都是他配不起吕玮——不错,阿玮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可那并不等于,她一定就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友和妻子。
吕玗爱妹心切,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可是,吕玮的这些追求者……他总觉得心里有一点点不顺畅,也许吧,他一直拿她当妹妹一样的,她是那么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他也担心万一她会遇人不淑、误入陷阱。
这个担心刚刚说出口,就被吕玗顶了回去:“算了,阿丁,你管哪门子事?阿玮的事,你最好别搅合,有多远闪多远。”
吕玗就是想不通,到底阿丁的神经出了什么毛病,竟会辜负了妹妹。
那天的舞会上,他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他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抢走妹妹心上人的那个阿沅,那个女孩怎么看,都算不上抢眼,一张脸蛋只能算还看得,离出彩差得远;而且身材单薄,两样合在一处,在人群中完全显不出丝毫出众来——出众的倒是她那身灰姑娘似的打扮,扮清纯么?扮童话中最终变公主的牧羊女么?
装什么学生\妹?又不是变装舞会,搞哪门子清纯诱/惑?
吕玗非常不喜欢她这种出人意料的出场方式,虽然,他一点也不了解她,可是他已经知道自己非常敌视她了。她哪一点上可以与妹妹相比啊?阿玮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比她会交际,虽然阿玮也不喜欢交际,可至少阿玮可以在客人中间周旋如意,谈笑自若,而不是像这个孟沅,独自一个人藏在黑沉沉的角落里,一声不响地喝汽水,偷偷摸摸地像只老鼠。
阿玮的舞比她跳得好多了,她一看就知道是新手,跳得僵硬,有时候还踩错了拍子……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当阿丁看她时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而他是从来没有那样认真地看过妹妹的。
吕玗已经决定,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接纳那个叫孟沅的女孩进入他们的朋友圈,他不欢迎她,他更加不希望在将来朋友们聚会的时候,阿丁会带上她一起出现,那样不是更叫妹妹加倍难堪么?他宁肯看着阿丁一个人孤单出现。如果阿丁不肯妥协的话,那么还不如就此吵翻了事,反正,他绝对绝对不会接纳这个人踏进他的领地!
“阿玗,你们培训基地那边的电话是几号?”小丁问。
“哪个基地?我们有好几个,小梅沙,西冲、香蜜湖,几个地方都有。”吕玗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便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应该是在小梅沙那边。我那边有个朋友,正好是你这期去培训,我临时有点事想找她。”小丁并不想说出孟沅的名字,虽然吕玗还没有说过什么直白的反对,可他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喜,对于阿沅,他还是闭口不提的好。刚才阿玮这颗定时炸弹爆炸引起的冲击波,还没有消散完呢,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是吗?”吕玗倒没有过多追问,他当然不会立刻联想到孟沅的身上去。
他起身去翻了翻通讯录,然后把小梅沙基地的电话号码找了出来。“这个电话是办公室的,找学员的话要喊,平时上课时间你别打,人家不会理你的。”他一边把号码抄给小丁,一边叮嘱道。
小丁收下电话纸,仔细放进钱夹里,他又问:“顺便问一声,这次考试的题目难吗?是不是有很多人过不了关?”
“难不难?这要看自己怎么学罗。说难呢也不算很难,不过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是过不了的。老头子发话了,再像上两趟那种搞法,基地的人别说指望今年奖金跟明年提升的事儿了,统统直接降职降薪。对了,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吕玗说,“这次我没有课,专门调过去监考评卷,我倒是可以帮忙关照一下。”
“那倒不必了,这种事情要靠她自己。”小丁连声推辞,他知道孟沅的个性,如果说要她靠作弊或别人放水才能考过关的话,那她也一定不会接受。她认可公平竞争——她也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一流,她有那个决心与能力。
“你今天还算来得巧,我明天就过去那边的,这次的学员最多,近一百人了,上边叫我先几天过去帮忙管理一下,免得出乱子。”吕玗说,“我要过了下个礼拜三才回来,他们学员考完试,星期六就可以走,我们还要留下来改卷子。有事的话,你直接Call我。”
小丁应了一声“那你这阵子用不用车?”
“不用,我坐关里的车过去。”
“车子借我用两天,我有点事。”
“OK,没问题。”吕玗把车钥匙跟行驶证一起交给了小丁,“油我刚加满。小心点开。除了阿玮,我最宝贝这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