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突然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负心,薄情,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感情!”
“素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素衣泪眼朦胧转过身去,君衍正带着沈幕从通道里走进来,刚才那一声,便是沈幕发出的,正目光担忧的望着她。
她嗤笑一声:“还有你,别假惺惺了,你活活气死了我娘,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幕往前走了两步,眸中难掩的痛楚悔恨,缓缓道:“原以为时间长了,你就会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新婚之夜你将旻寒关起来,我也没有阻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沈素衣只是不答,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再不能隐瞒下去了,不管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煎熬。
沈幕终于开口,吐露出一个在心中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素衣,十八年前我跟你娘成亲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你娘的肚子里了,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表姐沈琳一向乖巧懂事,或许正是如此,一生做过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瞒着叔父与从异地来的商旅偷偷相恋,谁知遇人不淑,商旅在与她交往半年后的一个深夜不辞而别,两月后,沈琳便查出已怀有身孕。
一个女子,失去贞洁,未婚先孕,若是被人知晓,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十八年前,在他与心爱女子相约见面的前一晚,叔父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幕儿,阿琳已经有了孩子,除了你,没有人能救她了!”
而解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迎娶他的表姐沈琳为妻
他本与沈府下人之女朱微相恋,为着叔父十几年养育之恩,也为了挽救沈琳的声誉,他不得不弃下心爱女子。
却不想朱微毅然选择离开沈家,五年后再次重逢,也不过是朋友。
再后来,便如沈素衣所见种种。
只是如今,那个女子,也已然不在了。
“……你胡说!”沈素衣睁大双眼,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你胡说,我娘绝不是那种人,我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娘身上!”
“素衣,爹没有说谎,这件事,你朱姨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倒真是只有我一面之词了……”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沈先生。”一直未曾出声的九歌突然开口,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丝绢来,“你可认得这是谁的?”
沈幕抬眼,片刻讶然道:“这是阿琳的东西,怎么会在姑娘手里?”
沈琳独爱梅,是以每一张手绢上的角落都会亲手绣上一朵梅花,这张手绢,他以前曾见过。
九歌不答,抬手将手绢递到沈素衣面前,“如果真是沈琳的东西,那么这张手绢上的字迹,沈姑娘想必认得。”
她稍显迟疑的接过,雪白的丝绢,右下角绣着一朵绽放的寒梅。
而透白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信是沈琳写给朱微的,看得出年代很久远了,字迹依然清晰可辩。
信上详细的解释了沈幕之所以会娶她的缘由,她希望朱微不要责怪沈幕,还说若是不介意,她希望她能嫁入沈家,她愿意将沈幕还给她。
手中丝绢飘然落地。
呐呐开口:“……娘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
沈幕不知她看了什么,就信了他的话,只是回答道:“你那个时候还小,她想告诉你也没有机会,原本想等你长大了些,但终究没有来得及。”
沈琳死后,他更是无处开口,即便不是亲生,他也早已将沈素衣视为己出,而她毫不掩饰对他满满的恨意,让他开不了口。
时间拖得越久,越觉得无法启齿。
沈琳站在原地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五指在身侧缓缓收紧,泄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九歌知她心中所想,看着她道:“沈姑娘,你娘其实也并非是要你重振什么沈家,她可能已经察觉出你的不对,只是那时候来不及,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是、是吗?”她迟疑开口。
其实已经不知道该相信。
什么指尖一暖,被人轻轻拉住,她仓惶低头,随即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眸,只是这一次男子眼眸里的,不再是无谓的淡漠,而是让人消融的暖意,她不由一怔,也忘了要挣脱。
或许心底里无法否认,那三年沉寂的岁月,她的心是如何复苏。
“沈姑娘,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不容易,被人欺骗,被人伤害都在所难免,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九歌道,“漠城近年来失踪了不少青年男子,实际上被姑娘囚禁在这里,此事并非无人知晓,只是知情人却替你隐瞒至今,这些你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直不肯相信身边人对自己的好,兵器榜排名第一的不是剑,而是仇恨。”
不管是沈幕、魏旻寒,还是已经死去的…朱微,没人肯多说一句,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沈幕等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却是魏旻寒首先开了口,视线转到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子身上:“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魏公子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拿钱办事,才是你们铸剑家族的规矩,我要的剑,在下想问何时能拿走?”
沈素衣没有应,怔怔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见。
多年来坚持的,憎恨的,突然间失去了所有意义,如今事实真相被人剖开,竟是与过往记忆全然不同的画面。
魏旻寒接过话:“公子何必戏弄我们,若真是为了湛泸而来,方才就不会阻止我,不妨直言。”
从他在密室里见到九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绝不是为了铸剑而来。
君衍终于不再绕弯子,唇启:“很简单,我要魏家祖传铸剑谱。”
“公子应该知晓,魏家七年前曾发生过一场大火,剑谱早在七年前便已被毁。”
“哦?”他兴致盎然的挑了挑眉,“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魏臻护送人出了城后折返,众人从密室中陆续离开,唯独只留下君衍和魏旻寒。
那一夜,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九歌并不知晓,只知道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君衍上了床来。
身上仍带着秋夜的凉意,那凉意直往被窝里钻,她下意识缩了缩,然后身子被人从后面抱住,她原本想开口问些什么,然而刹那困意席卷,大概只嘟囔了几句,最后的意识里,似乎听见了男子一声轻笑。
也不知在笑什么。
第二日醒来,沈家宅子里已经人去楼空,连丫鬟仆从都不见了踪影。
睦舟带着手下从廊前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公子。”
君衍长身玉立站在廊前,负手点头:“任命书不日便到,希望你能不负我的期望。”
“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睦舟告退下去了,这一次,背影挺拔萧然,似乎短短这几日,就已经全然脱胎换骨。
九歌十分疑惑:“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不是不聪明之人,只是缺少一个人点醒罢了,漠城县令懦弱无能,不如换一个人试试。”
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他若是不好好把握,他也绝不手下留情。
“沈姑娘他们……”
“被囚禁的人全部回了家,沈幕带着她暂时离开漠城避避风头,这么些年,她恨意太深,也需要时间慢慢融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