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男人迟疑地问。声音中还透着一丝丝颤抖般的恐惧,宁夏背对着那人,甚是尴尬。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三下两下,恐怕要露出破绽。
她牙关紧咬,拳头紧攥,只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毕竟真正的宁夏如果活着,应该也如自己这般,不会搭理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冷血亲戚的。
莫孺琛一言不发,就坐在一旁,淡定的看。
"清清,你这三年都到哪里去了?"
男人继续道,他的语气仿佛诚恳又心疼,但宁夏还是轻易能从他颤抖的声音中传出那仅有的一丝不屑,一丝无奈。
呵,恐怕是摄于莫孺琛的因威吧,这位亲戚估计也在硬着头皮的跟自己没话找话。
宁夏心中暗笑,故而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回头,不出声,以静制动,莫孺琛定然不会抓到她的把柄。
男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心有无限愧疚,存着一丝难堪,他同边上的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那几人眼中皆是不知所谓的恐惧。
莫孺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心中仍有微微的一丝疑窦。
这个宁小姐的眉眼,实在是像极了他的那个玩具,唯有脸上纵横错的疤痕和完好的两根无名指,让人无法相信那是她,是那个逃跑了的她。
他本想着,找她的亲戚来一场认亲,可是从几人的脸上,还真就看不出任何端倪。
男人有些尴尬,有些难堪,看着宁夏冰冷的背影,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单手抚上自己的脑后,求助般望向边上的莫孺琛。
"小宁,"莫孺琛左右扫视片刻,低低出声。
宁夏听闻,仍旧一言不发。
身后几人的视线打在她后背上,发出阵阵灼热感,沉默片刻,她终是开口说道:"我的养父母如何离世,我又是如何有了今天,我永远不会忘。莫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宁夏便起身向外,徒留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的背影。
莫孺琛英眉微蹙,他也随即站起,一把拉住宁夏的手腕。
宁夏心中一紧,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想要莫孺琛打消疑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身子顺势一歪,耳边的口罩带子刮上落地摆放的花枝造型。
从前,她总是嫌套间里的一切都是晦暗的,就连墙角摆放的花枝,都是一副开败的模样,今天,她突然无比感激这里摆放的这瓶假花。
口罩顺势而落,露出脸上蜿蜒错愕的疤痕。
"嘶!"沙发上那几人口中,几乎是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夏就着稍稍松了松紧绷的肌肉,只听边上的女人"嘤"的一声低呼,浑身哆嗦着抽搐起来。
"二姐,你怎么样啊?二姐?"
周围三个男人齐齐起身,围绕在那女人面前,女人仍旧是抽搐的厉害,手脚哆哆嗦嗦,一张脸扭曲成奇怪的弧度,片刻,嘴角就已经歪斜着,吐出了白色的泡沫。
她瞪着眼睛,一双手直指宁夏的脑顶,仿佛受到了极大地惊吓,不一刻,双眼翻白,整个人"咕咚"一下子,栽倒在地。
莫孺琛皱了皱眉,暗道一声:真没用!转而又打量着身前的宁夏。
她只是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刚刚唤她"清清"的那名男子慌忙回头,悲愤地说道:"大姐,我们知道错了,当初不应当硬生生的夺了清清的财产,赶她出去。我们知道错了!"
宁夏有些不解,面上却是依旧保持着刚刚的那种无谓的表情。这人语无伦次,看样子是有些神经错乱,她冷笑,这些人还算有良心,恐怕是把真的宁夏赶走之后,受不了良心上的谴责才变成这样子的吧。
从这人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可以听出,那女人是真的宁夏的姨,她心中笃定,遂轻轻将口罩挂回了耳朵上,轻声叹气。
"唉,"宁夏走上前去,掐住了女人的脉搏,暗暗用出治疗异能,探到女人不过是有些心悸贫血,她抬眼望向男人说道:"不必担心,二姨没事。"
男人唯唯诺诺的点头,紧盯着宁夏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敬畏神情。宁夏也有些奇怪,她不知道,当年,真正的宁夏母亲出车祸后,正好是下半边脸严重毁容,同她现在这幅样子不相上下,只是在白皙的面颊上,多了许多纵横交错的鲜血罢了。
"莫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清城并没有多做停留,起身便往外走去。
莫孺琛不做声,当是默认了她的离开,片刻,才坐回沙发上,一脸严峻:"怎么回事?她是你那个外甥女吗?"
男人同另外两个弟弟将女人扶了起来,重又坐到了沙发上,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剩下两个男人分别是老四老五,而宁夏的母亲,也就是他们的大姐,在车祸后,他们姐弟四个都有份去辨认过遗体,每个人都被大姐危险的遗容深深震骇。
他们毕生都会记得大姐危险的面颊,自然,宁夏这张脸,也撼动他们一直埋在心中的记忆。
她的外形本来与真正的宁夏十分相似的,而今半边脸尽毁,更加让他们辨不出破绽,几人只当那是他们的亲外甥女,一个个头点的仿佛啄米的小鸡一般,不停道:
"没错,她是,她就是清清。"
莫孺琛的小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打着椅子扶手,眼中多了一丝疑窦,一丝玩味。
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了人?那么,那个玩具现在又在哪里呢?有那股子狠劲儿,自断一指,从他这里逃跑,又能抑制硬挺着,两年都不被他找到,这场游戏,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宁夏快步从莫孺琛的房子中走出,来到路边,迅速拦了一辆的士坐了进去。
"中环万象城。"她简短的跟出租车司机交代了地址,慌忙掏出手机,打给刘杰。
莫孺琛的试探,让她有些焦虑。看他的样子,竟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寻到她,而且,对自己也已经起了疑心,如若不加紧抛售股票的进度,恐怕早晚会被莫孺琛拆穿自己的身份。
她才不要!
她是要找莫孺琛报仇的!
万象城地处中环,是整个城市中,产业最为集中的地带,几乎所有有关电子的职务,公司,都聚集在这里,包括股票大厅,以及专业炒股的团队。
这一年恰逢牛市,宁夏记得清楚。豪天定然还是又很大的升值空间,但是,她等不及了。
急匆匆来到银座大楼8层,刘杰正埋头在自己的格子间,定定的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弯弯曲曲的曲线,他的心情也跟着曲线的红红绿绿而起起落落,每一次上升,他都会大声嚎叫,庆祝自己眼光精准,又小小的赚了一笔。
"呜呼!"长声的呼哨,刘杰从办公位上一跃而起,头发凌乱的堆在脑顶,双目赤红。猛地对上宁夏戴着口罩的那张脸,刘杰稍稍一怔,才反应过来。
他兴高采烈,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跑到宁夏的身边,声音仿佛都带着笑声一般,急急道:"宁小姐,您的股票已经全部抛出,不好意思,没经过您的允许,我把价挂高了两个点,现在的收入也比此前高出了0%。"
刘杰顿了顿,"有七千万。"
宁夏听闻,心中一振,七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与江逸尘合作,将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还是富富有余。
她心情大好,优雅甩手。
"提五百万,那是你的提成,剩下的,都帮我转入这个账户。"她拿出一张银行卡,并着一张楼盘的宣传彩页。
"再帮我在这里购三间公寓,两间投资,另一间要精装修的,宽敞一些。"刘杰眼睛滴溜一转,随即应承下来。宁夏悠然转身,对莫孺琛的复仇计划,即将全面展开。
她从万象城8层一路而下,观光电梯外,高大的梧桐树叶片片闪过,阳光透过树叶,零零星星的打在脸上,眼前,有明灭的光辉闪动。
也是在一个那样的午后,微风吹过,窗外的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她躲在二楼拐角处的杂物间,自从十一岁来到莫家,这里便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小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平日里用不到的杂物,逼仄低矮的空间中,透出一股子久久不用的霉味。
她深吸气,用力的将这股味道吸进鼻中。
她最喜爱这种味道,仿佛是小时候,同父亲一起住在老旧的矮房子中,每到梅雨季节,房子中总会多多少少,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老邻居每到这时都会抱怨:"作孽啦,这个雨怎么下起来没完没了的哇,没个时候停的?"
宁夏却是对这股味道有着一种独独的依赖,没有原因。
莫孺琛的闯入,将她的个人空间彻底打破。他双目赤红,浑身酒气。宁夏心中只是暗叫不好,每每这个时候,便又是她惨遭蹂,躏的时候。
她惊恐的双眼呆呆的望着莫孺琛,双手下意识护在自己滚圆的肚子上。她已经有八个月大的身孕了,再有两个月,她就可以做妈妈了。
莫孺琛一身酒气,半醉半醒,脸上挂着无赖的微笑,将宁夏一把拽了出来,动作粗鲁。
"咦?"
"孺琛,别。"宁夏向外推了推他,口中呢喃。
他坚实的腹肌顶在她滚圆的肚子上,一点小心的怜惜都没有,而是粗鲁的继续向前。
宁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她本能的回头看路,单手护住腹部,另一只手则是四处乱抓,慌乱中扶上了旋转楼梯的栏杆把手,手心惊出滑腻腻一层冷汗。
她捂住加速跳动的心口,暗道:"还好,还好。"
身后就是回廊,在莫家的别墅中,确切的说,是在莫孺琛自己的别墅中,她险些从二楼跌落。
从前,她无数次从二楼跳下,在莫孺琛的折磨中生存,她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自打腹中有了这个小家伙,她便再也不舍得那样折磨自己。
"别?什么别?"莫孺琛的声音隐含了阵阵怒气。
宁夏这才抬头注意到莫孺琛的脸,他本长得极为英俊,慌乱中,她细长的手指甲竟然无意间从莫孺琛的俊脸上划过,在他的眼角至鼻翼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拧了眉毛,十分生气。
"你这个卑剑的女人!"
痛,无边的痛,她还记得。
宁夏痛苦的闭上眼,单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她不禁冷笑,最后一次,竟然是莫孺琛对她最温柔的一次,呵!
"宁小姐!"少年的声音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你一个人?"
"嗯!"余风白点了点头。
"怎么没和逸尘在一起?"
"我有些事情,想单独求宁小姐帮忙。"
余风白与宁夏一前一后,走得很慢。日头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宁夏却是不敢享受这一刻的感觉,只是猜度着余风白的目的。
余家未来的掌权人,她不敢小视。
"请坐!"
余风白带她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宁夏悠然坐了下来,口罩却没有摘下。
余风白说道:"戴着口罩,可没法喝咖啡。"
宁夏并不想被更多人知道她有治疗异能,刚刚又在莫孺琛家划伤了脸,此刻贸然将口罩接下来,恐怕会给余风白吓一跳。
"我还有事,不喝了。"
宁夏礼貌的点点头,余风白也不强求。
"给我来一杯蓝山。"余风白修长的十指将酒水单合上,优雅的递给服务生。一双眼回到宁夏的身上,定定的盯着她:"我要你帮我救救她。"
宁夏一头雾水,"谁?"
"艾文惜!"余风白口中轻描淡写般吐出这三个字,他探长的身子便又坐了回去。宁夏不解,更何况,艾文惜已经断气了。
"她已经去了,我也回天乏力啊。"人没气了,她的异能根本派不上用处。
宁夏接过,上面自己娟秀,写着一个地址。
她诧异,艾文惜明明已经断气了,但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尤其是余家,莫家,他们这种变态的家族,外表看似一团和气,内部早已经土崩瓦解,各自都有各自的小九九,外人不宜插手。
"宁医生,你的能力我见识过,当初,我伤的那样重,只能活三天,可是现在,不一样好好的?"
余风白轻啜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咖啡的热气从杯中升腾而起,一小团白气氤氲着,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请你,一定要救她。"余风白郑重地说道,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几乎带出了一丝哭腔。
难道是哭了?宁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凝神细看,余风白的表情瞬间又恢复如常,不喜不悲,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迟疑着接过地址,"我不保证能将她救活。"
余风白再不多话,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啜着杯中的蓝山咖啡,他喝得有些仓促,一点都不优雅。
宁夏摇了摇头,真是个怪孩子。
她用拇指和食指捻起那张薄薄的便签纸,不由得心中升起好奇,出门打车,一路按照地址寻去。
余风白给她的地址位于北环路的一处住宅楼,外表看上去,同普通的高层住宅无甚区别,走进却发现,小区环境十分优美。
广场中央,巨大的罗马雕像立在那里,纯白雕花的花坛中,绿绿红红的颜色十分亮眼,巨大的喷泉和着音乐的节奏,时而喷溅出粗矮的水流,一会儿变换成细高的水柱,冲天而上。
寻常人只要踏出小区,外间的喧嚣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中的,小区中的鸟语花香,只让人心情愉悦的想要跳舞。
余风白会在这个小区做什么?她实在想不出。
虽然小区环境十分像样,但就余家的财力势力,也是不会瞧上眼的。她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索性不要想,她掏出余风白给她的地址,踏入电梯,一路来到地址上标注的房门前,抬手按下门铃。
"咔嗒!"
轻声的门锁打开声音,一个妇人的面孔出现在铁门之后,见到门外的宁夏,她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慌忙招呼道:"宁医生,快请进。"
宁夏更加不解,眼前的妇人她从未见过,她怎会认识自己。
妇人不待她问出这一句,匆忙的拽着宁夏的手进了里屋。这是一间90平左右的房子,三室两厅的格局,在寻常不过。妇人将她引到其中的一间卧室,踏入门槛,宁夏惊呆。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医院病房的标准配置,升降病床,心电测试仪,吊瓶,氧气...
而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管子,躺在病床榻上的,正是前几日"断气"的艾文惜!
她双颊凹陷,身上的青青紫紫并没有消下去,只是减轻了一些,时时都在向宁夏昭告,余年对她曾经做过什么。
宁夏蹙眉,这,无疑让她也同时想起,莫孺琛对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她俯身探上艾文惜的手腕,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不知道前几日服了什么东西,她体内的细胞抵抗力十分孱弱,时时刻刻都有颓丧下去的危险。她赶忙用出治疗异能,将气轻轻自艾文惜的手腕间度向她的周身。
片刻,又起身。
"宁医生,我家太太,还好吗?"妇人在旁边看着,久久不敢做声,直到看见宁夏起身,才敢问出一句。
"还好,好好照顾她,我改天再来。"宁夏缓缓说道。
她不禁有些疑惑,余风白跟艾文惜是什么关系?
如果按资排辈,余风白应该算是艾文惜的孙子了,他怎会将这个"断气"了的奶奶救出来的,又为什么要自己务必救好艾文惜?
宁夏摇了摇头,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但也不想继续探究,毕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几天都相安无事后,刘杰帮宁夏置办了一套精装修的房子。
没多久,宁夏就收拾了东西搬进去。
疤痕遍布的脸已经重新长好,恢复了从前光滑细嫩的容颜,只是出门的时候,她还是要习惯性的带上口罩,独独害怕在哪里碰上莫孺琛,再被他逮回去过从前那种日子,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