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三日,他说他只要三日就好。
吕太后心疼之余不愿再佛了儿子的意,不过就是出去透透气而已,只要他开心,她就要满足他。
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其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什么天命所归,什么真龙之气护体,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三日,已是极限。
第一次,是窦漪房主动牵着刘盈的手,带着他来到熟悉的街道,穿过熟悉的人流,来到他们的桃园。每次窦漪房回过头去,刘盈都在笑,一直笑,一如既往的笑。
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当时她还那样小,小到只能让人抱着。
她喜欢他的怀抱,从来都是温暖的,她还喜欢他对着他笑,从来都是安定的。
刘邦问她‘嫣儿,你喜欢小舅舅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们回家吧,小舅舅还在等我放风筝呢,他答应了我的。’
那时她才两岁而已,可是嘴里念的,心里想的,脑子里装的几乎都是她的小舅舅,刘盈。他那样爱她,那样宠她,似乎连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尽办法替她摘了下来,点亮她的心。
再后来,她是他的太子妃,从此,她便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长大,穿上凤冠霞帔,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
是的,她愿望成真,她嫁给了他。
可从那以后,她的皇帝舅舅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他再也不来找她,他纳良人,册美人,夜夜笙歌,唯独失了她。
再后来……
身世之谜被人揭开,腹中之子被迫堕掉,鸿台大火险些丧命……
百灵死了,张嫣死了,窦漪房活了。
她的一生经历了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其实她才只有十五岁而已,十五岁的青春,十五岁的少女,却离她很远很远。
其实,她问过自己‘你爱刘盈吗?’或者是‘你曾经爱过刘盈吗?’
答案连她也不知道,她不晓得这叫不叫做?爱,她只是太依恋刘盈了,从小就依恋他,甚至是有些变态的依恋。
她觉得她就是爱刘盈的,直到遇到刘恒,她才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爱,或者她爱上了两个人,她的心里装着两个人。
现在,她即将埋葬其中一份爱,那份搁在刘盈身上十几年的爱,她知道,她该放下了。
“盈!”
“怎么了?”
“哈,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傻丫头”
“又怎么了?”
“哈哈,没什么,就想再叫叫你。”
“你真傻。”
“盈盈盈盈、盈盈盈盈盈、我终于可以叫你的名字了,真好。”
初秋了,密密的枝丫上挂满了妖娆垂涎的粉红蜜桃,那些迎风飞舞的丝带拍打在一个又一个的蜜桃身上,仿佛是在为树下馋嘴的人儿挑选着哪个更甜。
“我要那个。”窦漪房素手一指,踮着脚尖想要够上那个看起来饱满欲滴的蜜桃,刘盈却不费吹灰之力,轻身一跃,笑着递给她。
窦漪房也不客气,接过来随便在身上一抹,“嗤”的咬下去,蜜汁顺着她的唇角滑过白皙的颈间,留下一条带着香味的痕迹。
她在刘盈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咬着蜜桃,吃到嘴里格外的甜,可流进心里却是酸的,涩的,还夹杂着一丝苦。
刘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半响后,才说道:“嫣儿,我还能陪你最后一日,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想穿什么,我给你买。”
窦漪房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丢掉手里还剩下的半个蜜桃,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肩膀,钻进他的怀里。
刘盈的怀抱还是和以前那样,骨头硌人,却很温暖。
“你没有好好吃饭,骨头咯到我了”窦漪房更加用力的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撩拨着刘盈的神经。此刻的他有些僵硬,许久后才抬起胳膊回抱着她:“嫣儿……你……”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感受着怀里柔软恬香的身体,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人,他却从来没有好好拥有过她。
情不自禁的,刘盈低下头想要吻住她的耳珠,明天,他就要走了,今天,他想放纵的爱她,将过去丢失的一并要回来。
他的唇刚刚佛过她的耳畔,窦漪房却突然直起身子,顺手在他干净的青色袍子上擦了擦蜜汁,噘着小嘴:“盈,你太瘦了,得多吃饭,长胖一些才抱着舒服。”
刘盈轻笑着抚过她的秀眉,那惊人的美貌让他心口为之一紧,淡淡的胭脂衬得她更为娇艳动人,。忽而一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用过晚膳已是天黑,这一顿却是食不知味,形同嚼蜡一般。
该来的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明日,只有明日了。
夜风徐徐,吹得人浑身冰冷,窦漪房噙着泪,抬眼望向他。恍惚的,似乎刘盈正在远离她,正要被带离她的身边,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明明还有一日。还有明日啊,她紧紧的抓住刘盈的臂膀,生怕一个松手他就真的不在了,眼泪仿若被打开了闸门般肆无忌惮的喷涌着,毫无停息的征兆。
“盈,你别走,好不好?”窦漪房的脑海里全是刘盈的音容笑貌,慢慢模糊成影,眼前竟是一片水帘。
他,终究是要走的。
可是他不忍再告诉她一遍,再提醒她一遍,他只有抱紧了她,任她发泄。
其实,也任他发泄。谁都没有注意他滑过脸庞的泪亦是难以割舍的爱恋,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时间,还是残忍的分秒必逝,毫不怜惜泪流满面的两个人。
他的吻就那样忽然间密密的洒落下来,吻去她的泪痕,吻去她的心酸。
她曾想过无数次的情景,如今真正交织在一起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任由泪水沿着脸颊不停滚落。
她失去了理智,她要他,最后的一夜,她要留住他给的美好。
刘盈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永远无人能够代替,他是她从小就编织着的一个梦,所以,梦,是谁都打碎不了的。
窦漪房双手缓缓的绕上他的脖颈,头,亦是轻轻的埋在他的颈窝。
他们谁也都不曾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守着那悄然流逝的烛光,她没有落泪,因为她的哀恸已被烛火留下的红泪代替。刘盈伸出左手,五指牢牢与窦漪房右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他说‘你给了我最美好的一夜,我足够了’。
他还说‘刘恒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放心了’。
任何的痴念,怨念和欲念,希望你都不要被梦魇了,很多东西,靠你自己去想,自己用心去感受,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说‘我只要你快乐’。
只要你快乐!
题记――秋籁如筝,弦散迷离,携走一脉清泉,凝一曲成尘的黯韵
窦漪房透过他的肩膀看到那一角蔚蓝的天空,初秋的早晨,果然还是寒意袭人啊。
“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窦漪房没说出来,静静的倚在他怀里慢慢弯起了嘴角。
最后的一天,刘盈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时光真的很短,她只想着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与他相伴,她知道此生只是刘盈和她唯一的最后的交际了。
笑得久了,刘盈忍不住咳了起来,窦漪房扶着他靠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地如同对待婴孩一般,她说‘盈,我唱首歌给你听。’
刘盈笑了笑,温柔回视,道:“好。”
窦漪房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在缓缓流淌过心上的瞬间,就再也无法忘却了,她会永远记住这个味道,留在心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