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狠狠握拳,那指甲掐进了掌心之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宛美人,你求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根本没有一丁点权力与皇祖母抗衡,我哪里保得住你?
宛美人微微喘着气,颊上泪珠欲欲而弃,似笑非笑道“臣妾和苏美人其实都是皇上的心腹奴才而已,他宠幸臣妾也是出于无奈,他告诉过臣妾他不愿意让他的孩子一辈子像他一样郁郁寡欢,做个被人操纵的傀儡,所以,臣妾不敢告诉他。”
原来,连皇帝舅舅也不知道这个孩子……
张嫣低首歉然道“本宫也愿意帮你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原谅本宫的无能,皇祖母不可能听本宫的。”别开眼,避过那满是期待的眼。
千言万语仿佛无从再说起,只是感受着此刻的静谧无声。
良久,宛美人淡淡的开口“这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愿与他同生死。”
品着她话里滋味,隐约猜到了些她话中的意思,张嫣心下不禁漫起一丝惶恐,随着宛美人脸上那种凄清而无奈的笑意越来越深,陡然抽紧了心尖,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宛美人,你要做什么?”
宛美人嘴角漫起一点心酸的笑意“没什么,如果皇后娘娘以后怀了自己的骨肉,也许就能明白一个母亲有多在乎她的孩子。”
她缓缓站起身子,疲倦一笑“臣妾不叨扰皇后娘娘休憩了,臣妾告退。”
转身向外走去。
屋外白茫茫一片掩盖了所有希望,月色幽幽四散着惨淡的光芒,从第一次见她,她便是一身讨喜的红色,而如今那蕴在皑皑白雪中的红色身影让人见了确是萧瑟单薄的。
看着她那越走越远的身影。
张嫣突然就惊呼出声“宛年华――”
月色映在她脸上,她的容色白得几乎如透明一般,那漆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又长又细。
张嫣冲出去,握住她冰冷的手坚定道“本宫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你那个只是次子,动摇不了嫡出的低位,本宫再向皇祖母求情,她会答应的。”
为了别人的孩子,殊不知她也可以撒出这样的弥天大谎……
次日,椒房殿便传出皇后怀有龙嗣的消息,如此大的喜讯不胫而走。
自然也传进太后耳中。百灵刚为张嫣瞄好了眉,吕雉便喜笑颜开的摆驾而来,遂拉着她手愉悦道“嫣儿身子弱,一定要好好将养着,你可晓得皇祖母有多高兴,哀家盼这天已经盼了好久。”
妆台上的五色寻仙夺花瓷瓶内盛着粉梅怒放的赧然微笑,嫩蕊轻摇,暗香浮动。
映称在昏黄镜影里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面颊,带着十二分的羞涩,如描似画,倒显得张嫣的脸色略微苍白。
微微颤了蝶睫,感受着皇祖母温热手指抚摸在脸颊,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许久不曾注意,不知是不是少了政堂上的烦恼,皇祖母的容态愈发年轻起来,脸色也红润。
不由地伸出手,覆盖上停留在脸颊的那只手。
“瞧把皇祖母高兴的,今日嫣儿还有一桩喜事要说给皇祖母听呢。”
张嫣牵出嘴角婉笑“不仅是嫣儿,连宛美人也有了身孕呢,怕是更加为皇帝舅舅锦上添花,这下可是双喜临门啊,皇祖母。”
“什么?那个美人也有了?”没有过多的惊喜,太后吕雉微微蹙眉,似有不适。
“那也是皇帝舅舅的孩子,他也一定像皇祖母一样高兴的。”
如今,皇帝舅舅和皇祖母的关系不咸不淡,微妙的鸿沟似乎能一瞬裂成无底深渊,皇祖母一定不希望将最后一点母子情分给扼杀掉,美人的孩子终归是不抵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
果然,皇祖母立即遣了宫人赏下许多好东西给宛美人,让她好生安胎。
当晚,皇上便摆驾椒房殿。月光清俊,他漆黑的眼眸牢牢锁着张嫣,放佛想要将她看穿一般。
盼了三月有余,皇帝舅舅终于主动踏入椒房殿了不是?可她的心为何欢悦不了,反而沉重难捱。垂眸对上他被积雪**的鞋子,上面点点飞花还未化去,定是在听到了她有孕的消息后匆匆赶来,骤然心下一动,他是来看她?还是来看“肚子里的孩子”?
张嫣望住他,三月的悲思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沾湿衣襟。
刘盈怅然叹息,神色有些许暗沉光辉,低低道“这是我造的孽呀――”
想着宛美人说过的话,张嫣轻声道:“你瘦了许多。”
刘盈轻声一笑:“你说的,冬日时节枯树高风,自然人比黄花又更瘦。”
张嫣微微扬一扬唇角,发髻上千叶攒心芙蓉步摇微微一动,垂下的细碎珠子掠过额头,只觉一阵轻微的冰凉渗心。缓一缓心中凉意,她靠着那铺就黑纹豹皮的芙蓉榻坐好,那不甚轻柔的坚硬毛发虽不似狐狸皮那样合贴肌肤,却要温暖百倍。
是那只差点要了她命的黑豹的皮呢。
是皇帝舅舅亲手送给她的呢。
刘盈轻咳嗽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悲凉,看着月色下眉间轻愁淡现的张嫣,只道“孩子……”。
“你喜欢他吗,喜欢这个孩子吗?”不等刘盈说下去,张嫣急切打断询问道。
两双皎然相会那瞬,张嫣满腔希冀她的皇帝舅舅能告诉她,他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一切都是做戏。但只要能亲耳听见皇帝舅舅说他要“这个孩子”,爱“这个孩子”,那她张嫣必定生死长相随,至死不渝!
刘盈略略沉吟,似有不舍之态,然而不过片刻,便含了必然决绝的割舍之意在唇齿间“你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张嫣不语,只痴痴的望着他,眸光在瞬间黯淡下去,如夕阳易逝的叹息、花开花落的沉哀,没了一丝希望。
她噗地一笑,露出一丝浅浅的哀伤与自嘲,
起身,几乎抑制不了唇边的笑意,曾经饱满红润的丰唇惨淡了颜色“皇帝舅舅,嫣儿最后再叫一次,真的,只是最后一次。”
语气凄凉,张嫣的心亦是酸楚难捱,仿佛心里有什么重重地敲打着五脏六腑。
冷笑出声“女人,不过被你当做生育子嗣的工具,所以你才封了美人给你生孩子,这是你告诉我的不是么?”指甲用力抠进肉里,“而我连工具都抵不上吗?”
早已停滞的落雪又开始酝酿着一场新的银装素裹,到底是冷了谁的心?又凉了谁的意?
刘盈眼前一阵晕眩,胸间绞起的疼痛令他下意识往前一倾,却突然作倒水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他颤抖的右手握不住茶杯,水渍嗤嗤溢出湿了他的手心。
此时的张嫣根本无力去察觉刘盈故作掩饰他的病态之举,只深深陷在自己骨缝里沁出的寒意,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刘盈仰头一口喝尽,冲淡了口中咸涩的腥味,他喜欢那个孩子,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却又负罪那个孩子,因为那是他禽兽过后的罪证。他已经痛苦的傀儡了一生,怎能让嫣儿和那个孩子再次像他一般傀儡一生?在这肮脏的囚牢里耗尽一辈子?与其痛苦一生,不如早些了结,投生普通人家吧。
这便是罪恶的权利和绝情的帝王家!
“他是肮脏的,是为世人所不耻的,是舅甥结合的**恶果,所以,他……留不得!”刘盈几乎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才说出这些话,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看在张嫣眼里已然成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扼杀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冲动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