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澈面容沉重。

他阴沉的脸有少见的忧郁，他眉头紧锁，凝住了一腔的忐忑和担忧，他痴痴地看着林清婉，生怕下一刻，她绝美如昔的容颜如落花一般分崩离析。

直到林清婉醒过来。

她不确定自己还可以醒过来，还可以看见慕容云澈，还可以，有后来。

怔然，欣悦。

两人的眼中有同样的惊喜，却是各自思量。

面面相视，和以往经历的每一次一样，她受伤卧床，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慕容云澈的眼神有含义难明的担忧和关切，他忽然觉得自己亏欠了林清婉很多。

他摸着林清婉苍白消减的容颜，微微释怀：“清婉，如果你再不醒来，我该怎么办？”

林清婉有片刻的呆滞。

屋外阳光细碎，晃动着斑驳的暗影，一如她心中奔涌不息的心事。她很想知道他怎么会在她的身边，她很想问他，是否真的因她而意乱情迷。

但她没有，堵在心间的话呼之欲出，最终却像一汪死潭，渐渐平息了波澜。

她不管这期间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她只知道慕容云澈站在她的面前，那么，他一定答应了多特的条件。

她赢了。

所以，慕容云澈的心意如何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做的天衣无缝。

林清婉微微蹙起了眉头，明知故问：“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答应了多特的条件？”

慕容云澈并不否认：“无论要拿多少城池换你都值得。”

林清婉的思绪瞬间混乱起来，阔别几日，她觉得慕容云澈变了很多，若是以前的他，定不会这样做，难道因为她以性命相倾断他后顾之忧吗？

若是这般，为什么当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时候，她竟不觉得高兴？

林清婉幽幽地问：“皇上，你会不会怪我？毕竟那些是云国四分之一的国土，是多少士兵以命相博苦苦守卫的信念。”

慕容云澈含笑的瞳眸似潋滟水色，闪着粼粼波光，温润似玉，温柔地把林清婉笼罩其中。

他的目光痴缠温柔，他说：“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寡淡无味，每天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牵挂你，担心你。你的笑容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明媚的，清淡的，倔强的，绝情的，你在我的心里变得这样的重要，重要到不可或缺。”

猝不及防，慕容云澈宁和的目光像一道明媚的阳光，照进林清婉的心里，打开她防备已久的心扉，竟是这样的温暖。

林清婉双眸含泪，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她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明明都是无情的人，为什么偏偏要以身冒险，拿感情当诱饵？

她胡乱地拿衣袖擦着眼泪，无可言喻的悲凉漫过心田。

“但你只身来凌国太过冒险，万一他们反悔怎么办，万一他们…。”林清婉顿了口，慕容云澈是她不能再动情爱上的男子，她了然于心，为什么又这么在乎他的安危？

林清婉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清婉，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说。”慕容云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闪闪烁烁，似是难以启齿。

林清婉心中微沉，她忽然不想知道，她害怕知道。这样的开头，往往最后都是最不堪的。

但又是这样的势在必行。

慕容云澈说：“除了西岭五城，我还答应了凌国皇帝提出的和亲，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地陪你这么久。”

和亲，是最意外的一件事情，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凌国怕慕容云澈到时候会反悔，西岭五城是块大肥肉，哪有那么容易就咽下，凌国的国主也有自己的一套计谋，所以他顺水推舟，采纳了德欢的建议。

林清婉不说话了，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终她只给了慕容云澈一个生疏的浅笑。

她心中的喜悦一点点消散，问：“皇上真的要娶德欢公主？”

“清婉，你不高兴？”

慕容云澈忽然变成了一个傻子。

林清婉笑意清浅，悻悻地垂下眼睑：“皇上的事情几时轮到臣妾做主，多加一个德欢公主，不过是后宫多个人，哪里谈得上高兴不高兴。”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林清婉沉吟了很久，低沉道：“我看不懂你，你可以拿西岭五城来交换我，转眼，又可以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从前，你一心宠着霍芷言的时候，我嘲笑你虚情假意，可是，现在，我莫名地希望你能真心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容云澈动容，目光飘远，沉浸在林清婉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境之中，他完全不知道，他的唇角渗出了一些笑意。

是以，这样的笑容，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无奈，很深很深，变成林清婉心里的一根刺，也很深很深。

她别过头，错开目光。

盈泪，强忍。

“你娶霍芷言是为了招安江湖势力，娶我是为了巩固政权，娶德欢是为了两国更久远的安宁。原本，我不应该在乎你对身边到底有多少女人，因为，本身，我就只是一颗棋子。”林清婉的心里钝钝地疼，越想抑住眼泪，眼眶就越是酸涩，“但是，西岭五城让我开始对你有了幻想，我以为，在你的心里我应该是与众不同的，是你打乱了我的心。”

慕容云澈把林清婉揽在怀里，动作轻柔且怜惜，低叹：“清婉，是否我们要继续猜忌防备才不会受到伤害？但是，我喜欢现在这样，喜欢被你重视的感觉，喜欢把你拥在怀里的亲密。清婉，我喜欢你。”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脖上，如滚滚热浪，林清婉轻轻颤栗，她下意识地环住慕容云澈的腰，却不知为何，又推开了他。

她看着他。

“如果知道醒过来是这样的两难，我宁愿那一刀刺得再深一点，我宁愿从不知道这一切。云澈，这一切恍然是梦，当我醒过来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找到了可以将一心托付的人，可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我不是你唯一的女人？”

慕容云澈心头一紧，不忍见到林清婉满目破碎的目光。他伸手盖住林清婉的双眼，俯身亲吻她柔软的双唇，由浅入深。林清婉全身的感官都敏感起来，忍不住溢出一声娇喘，这一刻的身心相融，是她无法控制的，她只能任由自己沦陷。

可是，慕容云澈适可而止，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他说的模棱两可：“清婉，你一定会是我慕容云澈唯一的女人。”

是唯一爱的，还是唯一爱过的？

林清婉的心里惆怅难言。

慕容云澈的鼻子微微地碰触着林清婉的脸颊，似是缠绵未尽，连嗓音都透着激情未褪的暗哑，变得这样的蛊惑人心：“不要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雪然。”

如果不是最后的一句，林清婉几乎就沉溺其中了。

爱，就要爱的无怨无悔。顾雪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心底轰然炸开。

她歉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表情哀伤：“他醒了吗？”

忍不住想要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可是，又怎么会无恙，就算没有性命之虞，就算伤口愈合了，就算真的不在意，还是会回想那无情的一刀，午夜惊醒，恍然隔世的一次背叛，落下了如此惨淡的结局。

慕容云澈感慨：“清婉，我至今不敢想象，那两刀你如何下得了手？”

刀子一点一点地上移，然后对着心口，没半点的犹豫，她狠心刺进去，顾雪然的心。

这些片段在脑中反复纠缠。几乎将她逼疯。

顾雪然的心甘情愿，此刻，成了最尖利的刀锋，时时刻刻在她心上辗转，她余生难安。

肝肠寸断，是否就是这样的一种痛？

林清婉细细尝，想起了顾雪然的无悔，他的隐忍，他的付出，他的忧伤，这些终生无法忘怀。

疑有苦涩的淡笑隐在林清婉的嘴角，阳光下，照出一张波澜不兴的脸，她的声音很轻，犹在自语：“我和他到底爱的不深，所以，才会轻易伤害对方。或许，那根本就不是爱，只是他受命时的无可奈何，真相大白后我的愤懑不甘，我们的爱恨如此错位，人生真是好笑。”

慕容云澈还是听进了耳朵里，他的心里顿时百转千回，他摸着林清婉圆润精致的耳垂，信誓旦旦道：“清婉，我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一切，此生，我不会负你。”

林清婉深深地看着他，像是在深究这话的真假，最后，她淡淡一笑：“云澈，不要给我太多的承诺，不然，我会当真的。”

“清婉，你还是不相信我，但是我会让你相信，君无戏言。”

林清婉摇头。

“何必这么认真呢？”她微微扬唇，“不错，我很在乎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无从计较。你的生命注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她们永远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剔不得。每每看到霍芷言，就会想起，日后自己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人未老，恩先断。因为我和她是一样的人，会拼命留住身边所有能留住的东西，会不折手段地伤害任何人。那日，我可以毫不留情地一刀刺进雪然的身体里，他日，我也会把那一刀插在你的心口上。”

风过如泣，午后的景色，忽然惨淡了许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