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秋光暗淡，却无扰御花园里的繁华，那些娇艳的花朵依旧以不同的姿势展示相同的烂漫，花团锦簇。

狭路相逢，是林清婉和霍芷言。

林清婉的笑容渐次绽放，如怒放的繁花，一点一点地绽放它的娇艳。她款款笑道：“这些花也知道审时度势讨主子欢喜，听太监说御花园昨日还是一派萧索的景象，今日繁花如织春光满园，倒让人意外了。”

霍芷言脸色不是很好，潸潸地附和着：“许是知道姐姐今日赏园，努力地绽放姿态，历来花最通人性，怎敢扫了姐姐的兴致。”

一番话明褒暗贬，霍芷言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百花再娇艳又如何，还不是为了取悦人，万花丛里过，也终有看厌的一日。”林清婉弯身折了最艳丽的那一枝，散淡地放在鼻端轻嗅，把玩一翻后，随手丢弃。

霍芷言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似雪，怔怔地看着被林清婉扔在地上的花，愠怒瞬间染上她的双瞳，她不动声色道：“姐姐羞辱够了吗？”

林清婉故做惊讶，然后靠近她，低沉道：“你是皇上最宠爱的言贵妃，本宫又岂敢羞辱呢？”

“皇后何必说话字字带刺句句羞辱，如果是因为本宫扰了姐姐逛园的雅兴，姐姐明示就是，本宫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霍芷言横眉相对，嘴角的冷笑落在林清婉的眼里，她只是要她清楚，她霍芷言只是暂时失宠，但没有失势。

林清婉却笑了起来。

“妹妹气色不太好，宣太医瞧过了吗？”林清婉突然问起，与这些娇艳的繁花相比，今日的霍芷言两眼无光面容黯淡，露出憔悴之态。

霍芷言面无表情：“姐姐有心了，本宫很好。”

怎么会好。

慕容云澈已经很久没去她那里了，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越来越疏离淡漠。慕容云澈气她的狠毒和隐瞒，而霍芷言怨他的无情和冷漠。

霍芷言眼中的酸楚没躲过林清婉的眼睛，她敛了眼底的笑意，漫不经心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妹妹入宫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看不透恩宠富贵一如一场烟云？”

一句话击溃了她的心防。

霍芷言一怔，水样的明眸里突然雾气弥漫，盈盈灿灿，如星子一般璀璨，惹人堪怜。

“姐姐是教人教上瘾了，变得这么爱说教，可是本宫不是大皇子，还请姐姐不要弄错对象了。”霍芷言是真的生气了，她郁结难舒才来御花园散心，可不是来听林清婉数落或是嘲讽的。

林清婉的嘴角抽了抽，半讽半叹道：“以前妹妹得宠的时候脾气尚且没这么大，现在只是被皇上冷落几日，就全失了平日的温婉贤淑，这般下去，妹妹还指望皇上回心转意吗？”

霍芷言怔在当场，双眸渐渐潮湿了。

爱情到底是毒药还是良药？是不是也一样善恶分明对错清晰？

“究竟是我做错了，还是我爱错了？姐姐是个通透的聪明人，可否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霍芷言正视林清婉，她的身子在秋风里微微地颤动着，孱弱得一握就碎。

皇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无永远的敌人，她们可以针锋相对，亦能相安无事心平以待。她们同为女子同处深宫同为情所累为情所伤，伤心的时候，疲累的时候，一起慰藉一番以度漫漫时光。

林清婉抬头看天，轻轻一叹：“聪明的那个始终是天，它有风云万千能瞬息变幻难测，令人应接不暇难以琢磨，人再聪明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天，天意如此，妹妹无谓再耿耿于怀，忧能伤身，你这又是何苦呢？”

霍芷言眼中微弱的一道亮光渐渐黯淡下去，沉寂在她深黑的眸底。

“姐姐认命？”霍芷言恍然初醒，精致的面容平静了许多。

林清婉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眼中有一抹玩味：“本宫信命。”

霍芷言浅浅地笑起来，语珠温润：“姐姐没说实话。”

林清婉怔了怔，连霍芷言都能看出她心底的隐忍。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冷了冷，眼风如刀。

瞬间，林清婉隐下淡淡的薄怒，换上清浅的笑颜：“何以见得？”

霍芷言掩唇深笑起来，温婉的眉眼里隐着一丝冷厉：“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似有劲风扫过，但闻一阵暗香浮动。

霍芷言的笑脸在林清婉的瞳孔里无限放大，虽然她没那么喜欢她，但两人也无不愉快的经历，林清婉定定看了她半晌，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如果我们能重新选择，妹妹会怎么做？”

霍芷言秀眉微皱，声音低了下去：“做选择的那个人始终不是本宫，有没有再选的机会，本宫自己要走的路一样左右不了。”

曾经有段时间，霍芷言夜夜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猩红的画面和冰冷的刀刃，听见的都是惊慌的惨叫声。

“妹妹？”

林清婉喊了一声，打断了霍芷言脑海里那些凶猛的回忆，她便如受了惊一般陡然清醒过来，看见了林清婉一脸的疑光。

“姐姐呢，姐姐会怎么做？”霍芷言眼神微闪，强定了心神之后，笑得温和。

林清婉回她一个浅笑，看着眼下的池子里的鱼，扔了一些面包屑下去，便有成群的鱼儿拥过来竟相争食。

“你说，它们像不像我们？”林清婉窃窃地笑起来，继续往池子里扔面包屑，面有戚色，“哪里有鱼食它们就往哪里倒戈，但它们比我们又强多了，可以安逸到死，不像我们要在风雨里来回颠簸。”

霍芷言有些愕然，一向坚韧隐忍的林清婉也有自怨自艾的时候？她静静看向她，却在眉眼当中找不到一点哀伤的神色，反而看见了愈来愈浓的阴郁。

林清婉突然回眸对她微笑，她一惊，猛然收回视线。

两人尴尬地对笑，然后各自离去。

林清婉信步闲逛，也不让人跟着，之前对霍芷言说的那一番话都是实话，她不禁感伤自己日渐脆弱的心，是因为这萧瑟的秋光吗？

她抬头看天，天离她那么远，那么地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