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隐没在云层里,也不过是下午的五点钟,天却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他坐在木制的长椅上,抽着烟。
把寂廖和落寞留给背后的冬青。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送顾清歌一枚戒指。
之前他大富大贵的时候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以后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不如,就用这枚戒指算做是他补偿之前亏欠她的吧。
可是钱呢?
买戒指的钱从哪里来呢?
顾清歌,我要用这枚戒指向你求婚。
你说,好不好?
说做就做,先去弄点钱来用用,把戒指买下来。
雷厉风行的霍建亭就是这样,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便很难再去改变。
打定了主意,他扔掉燃着的香烟,狠狠踩熄了烟头,起身向远处走去。
至于钱的话。
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见圆形的喷泉水池旁围着好几个人。
中间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在吆喝,"哎,你们有人卖血吗?"
"两百毫升三百块。"
他旁边围着几个人,却没有一个吱声。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人又喊:"四百块。四百块啦。"
"卖不卖?"
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出来,认真的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尖嘴猴腮的人急忙点头:"那还能有假?"
"只要你们跟我去,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年轻人似乎动了心,咬咬牙。
"好吧,我们跟你走。"
又有两个人走过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也算我们俩一份儿。"
霍建亭眼前一亮,跟着站在最后,淡淡的道:"也算我一个。"
尖嘴猴腮的人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朝着几个人挥了挥手。
"走吧。"
一行七个人,跟在尖嘴猴腮的人身后,朝着一个漆黑的小巷子走去。
广场的另一侧,顾清歌正坐的那里。
她茫然的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始终不知道落脚点在哪里。
家,已经没有了。
霍建亭,她也终将失去。
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天下之大,却终是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伤心已然没有用,缅怀终将逝去的爱情没有意义,连哭都成了奢侈。
整整一个白天,她把自己缩在最角落里冰冷的石凳子上,望着天空发呆。
关于以后,她来不及多想,唯一想做的,就是希望那个人幸福。
恍惚暗淡的灯光下,她似乎看到了霍建亭的背影。
是他吗?
虽然不太敢确定,但那套衣服却是眼熟的紧。
不自觉的,还是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仿佛被鬼附身一般的跟着。
像是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越发觉得那人就是霍建亭,只不过不太敢确定他要做什么而已。
既然知道是他,又在这种偏僻的小巷子里,她怎么能不担心?
霍建亭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不敢跟的太近,小巷子里的路又不平坦,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霍建亭很机警,总是不时的回头四处望。
她生怕被他发现,跟的也就越来越远。
再一个转身的工夫,霍建亭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霍建亭拐进了哪个门户里,只好探着头沿着来时的路,一家一家去找。
一个私人诊所里,采血的护士正在替前来的青年准备采血袋。
黄色的像胶皮条扎紧那个青年的上臂时,他突然叫了起来。
"喂,你们这里采血都不消毒的吗?"
护士却像没事人一般,"哪来哪么多规矩啊?"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针孔吗?又不会死人!"
年轻人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尖嘴猴腮的那个人走过来。
"小伙子,你到别处去,二百毫升血最多卖到三百块,我这里可是四百块呢。"
青年咬咬牙,"我不卖了。"
解下橡胶带,便走了出去。
"我可不想被感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很快,又有两个人走了。
原本一共来了七个人,这会儿,只剩下三个人。
小护士有些不耐烦的把针扔在了桌上,"你们三个要是有意见,也走吧!"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到小护士跟前。
"这位大姐,您别生气,他们不卖了,我们还要卖呢..."
"我老婆病了,家里等着用钱呢。"
那人一边说,一边看向霍建亭。
"大兄弟,我看你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也来卖这个?"
"要是你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霍建亭喉头动了动。
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大哥,我父亲病了。"
那人点点头,干涸的眼睛看霍建亭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大兄弟,不用怕,就一会儿,忍过去,就好了。"
护士已经替他扎紧了橡胶带,正在找着血管。
一针戳下去,很快空瘪的采血袋里便注入了鲜红色的血液。
渐升渐满。
当刻度显示到了四百的时候,小护士准备拔针,霍建亭却阻止了她。
"抽六百毫升。"
小护士一愣。
"这位先生,不可以这样的,采血一次最多只能采四百毫升,你这样会没命的。"
霍建亭却是摁住了她的手。
"听我的!"
他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凌厉让小护士没有再继续阻止。
"先生,你不能这么做的。"
霍建亭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采血袋里的刻度。
小护士大约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气质好,人长的又好看,又没有架子。
"这位先生,您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没办法。"
"不过,等会儿您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体才行。"
大约是觉得这好看的男子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小护士显得格外用心,连带着伤口和器具一起消了毒。
"先生,我这里有几块糖果,等下出去,您如果晕的话,就吃几颗。"
霍建亭接过糖果,放进口袋里,眼神却还是落在采血袋上。
直到鲜红的血浆升到六百,他才放开护士摁在他静脉上的手。
尖嘴猴腮的人走过来,把钱算给他。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一旁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休息,朝他摆摆手。
"大兄弟,到这儿来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再走。"
"刚刚被抽了那么多的血,身子虚,过会才能出去。"
霍建亭似乎很累,干裂的嘴唇已然起了皮,脸上泛着白,却还是很好看的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顾清歌站在小诊所的水泥柱旁,紧紧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霍建亭。
霍建亭,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蹋你自己?
霍建亭。
这一刻,她多想冲出去,紧紧抱着他。
多想把那六百毫升的血再次注入到他体内。
可是,她不能。
霍建亭那样的人,自尊心极高,她不能就这样跑过去。
心上那一块疼的厉害,她只能让自己忍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受这一幕的,只是机械的对着大脑下达了命令。
趁着霍建亭闭眼睛的工夫,她从小诊所的门前跑开,一路跑到小巷子深处。
去摸自己的手机。
手机没有带。
她只好找了部公用电话。
仿佛做贼一般,胡乱的拔着电话号码。
却一次又一次没有拔对正确的号码。
眼泪掉的越发的凶起来。
手越发的颤抖。
一旁的老板见她不对劲,好心的替她拔了号码。
"霍建声吗?"
"我是顾清歌。"
"我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颤抖的手终于握不住电话,哗啦啦掉下来。
她像个疯子一样的又去把电话捡起来,拼命抱在怀里。
眼泪却早已流成了河。刚才的那一幕烙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烧的红红的烙铁落在她心口上一样。
整颗心被炭化。
一点一点研成了灰。
霍建亭,你怎么可以这样?
霍建亭,我怎么忍心看你这般落魄委曲?
哪怕是我去卖血,我都不会让你去。
霍建亭,你怎么舍得这样的对待你自己?
你是顾清歌的心头宝,别说是抽六百毫升的血,就算是打你一下,我都会心疼半天。
可是你。
你怎么忍心这样待你自己?
霍建声的目标是我,不是霍家。
我不要你替我背负这么重的负担。
霍建亭。
霍建亭。
她唯一剩下的意识,就是紧紧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如春风一般在嘴角里散开,仅仅是念着那个名字,都觉得风是轻的。
她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只要她去找霍建声,跟了他,就可以解决这所有的痛苦,那何不让她一人承担这一切?
既然霍建声要的只是顾清歌,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放过其他人?
"霍建声,说好的,只要我过去,你立刻放过霍家!"
电话另一端的霍建声心情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