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睡在车子里。
顾清歌忍不住就红了眼睛。
霍建亭,你就这样呆了一整夜么?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生病?
我的心会难过。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缓的,一步一步靠近霍建亭的车子。
驾驶座下的雪地上,隐隐还有些未被雪埋没的烟头。
他,抽了一整夜的烟吗?
顾清歌突然间觉得,自己原来比刽子手还要残忍。
她竟然会这样对待霍建亭。
他是她的心头宝,是她一辈子的爱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离车子越近,她就越发的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
霜前冷,雪后寒。
雪虽然停了,这风刮在脸上,却仿佛是刀割一般。
同样被刀割着的,还有顾清歌的心。
随着她越发靠近车子,驾驶座上的霍建亭眉毛动了动。
他要醒了么?
顾清歌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屏息凝视他。
这男人永远都是那么好看,即使是这一夜窝在这么小的地方睡下来,脸上长了许多黑乎乎的胡茬,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站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又大着胆子往前靠近一些。
伸出手,隔着车窗玻璃,一寸一寸细细描绘他的五官。
霍建亭。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一直等。
真的对不起。
就在她的眼泪即将落下的时候,车窗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顾清歌。
却已然是一眼万年。
顾清歌,此时此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看着你含泪的眼睛对着我笑,我突然就觉得,人生百年,不如如此。
沧海桑田,不过寥寥之间。
即便是拥有了全世界,也不及你嫣然一笑。
见到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张开了眼睛,顾清歌下意识的往后退。
她的雪地靴突然被卡在厚重的雪地里。
远处有推雪车开过来,把这洁白的雪推到一旁,堆积在树下。
再去看时,洁白的颜色已然被变成了黑白色。
霍建亭迫不急待的推开车门,手伸向顾清歌的方向。
"霍太太,早。"
刚才她那副模样儿,明明就是心疼自己。
这一次,他非要把她的心里话给逼出来不可。
顾清歌忍不住将眼泪咽回去。
苦涩滚过喉间,她却麻木的如同不曾经历过一般。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向霍建亭。
"霍先生早。"
默然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一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进不得,却又退不得。
霍建亭身上还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风衣外套,扣子没有扣,风吹起衣袂一角,露出他里面单薄的衬衫。
衬衫再往里面看过去,就是白花花的肉。
霍建亭一直不喜欢穿保暖内衣,再冷的天里,也是一件风衣外套加一件衬衫,最多就是在衬衫外套一件毛衣。
顾清歌越发觉得心疼。
这样子在雪地里坐一夜,他不会生病吗?
心疼。
揪成一团的疼。
见霍建亭靠近自己,她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
"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霍建亭怕她再后退,索性停在原地,不再近前,不再逼她。
她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呆一整夜?
他只是认真而清澈的看着她的眼。
"我怕坏人靠近这里时,你找不到我。"
顾清歌的眼泪刷就掉了下来。
她能想到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来解释霍建亭为什么待在这里的原因。
却独独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霍建亭,你这是存心要我难过么?
她捂着嘴巴,用力吸气,用力呼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现在波涛汹涌的心。
在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以后,在她赶他出门以后,他竟然还守在这里。
只是怕坏人来的时候,她找不到他。
霍建亭,不要对我好。
不要再对我好。
霍建亭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这个女人就哭成这样?
想上前靠近她,她却仿佛如避蛇蝎一般躲开,转身就向远处跑去。
霍建亭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扶住车门把手,才发现,自己连打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警卫员王三五从远处跑过来,立正向他敬礼以后,替他打开了车门。
"头儿,您在发烧,得赶紧去医院。"
他却无所谓的摆摆手,"开车,去追你嫂子。"
明明嗓子眼里又干又疼到极致,却还是极力的隐忍着。
只因为,在前方那个乱跑的女人太让他牵挂。
车子"霍"一声就在顾清歌身旁停下。
顾清歌一看是霍建亭的车,仿佛见了鬼似的,慌不择路,继续乱跑。
见她这般反应,霍建亭眉心紧皱,朝着王三五使了个眼色。
"抓回来!"
王三五下车,果然不辱使命,三下两下就把顾清歌抓了回来,直接往后排车上一扔。
顾清歌就落在了霍建亭身旁。
没想到霍建亭用这么流氓的手段对付自己,顾清歌欲哭无泪。
这个男人一直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她再哭再喊再叫又有什么用?
索性什么也不说,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
你霍建亭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反正我顾清歌是无所谓了。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霍建亭烧得厉害,连眼睛眶子里都是疼,只要稍稍垂一下脸,那眼珠子就像是要蹦出来一样的疼。
浑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见顾清歌被扔上来,他睁了一下眼睛,伸出胳膊抱住她。
顾清歌剧烈挣扎。
"霍建亭,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从车上跳下去!"
说着,就要去推车门。
霍建亭没有心思和她争那么多,也不解释,只是抱住她的肩膀,头歪在她肩膀上,再也没了反应。
顾清歌吓了一跳,急忙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只好认命。
既然推不开他,干脆就不推呗,反正男人永远比女人力气大。
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是白费力气。
等等。
为什么霍建亭只是维持着靠在自己肩膀上这一个姿势?
为什么他的头那么重?
脸也那么红?
顾清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果然大雪夜不能呆在外面。
霍建亭一定是冻坏了。
"王三五,赶紧送他去医院!"
王三五早就觉得老大不对劲儿,再一看顾清歌的脸,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二话不说,开着车子一路就杀到了医院。
风风火火替霍建亭挂了号,带到医生跟前。
霍建亭已然限入半昏迷状态里,却还是不肯放开顾清歌的手。
无论顾清歌怎么努力,那只手就像是粘在了自己手上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只好一直陪在霍建亭身旁。
从包里掏出电话跟医院领导请了假,便就陪着霍建亭看医生。
霍建亭是急性肺炎,必须住院。
好在王三五身上有不少钱,垫付上了住院费。
顾清歌一再向他道谢,"小王啊,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这钱我明天就拿给你。"
王三五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嫂子,这都是头儿的钱,您不用还的。"
"其实,平时头儿对我们可照顾了,谁家生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头带我们去看医生,连医药费都是他付的。"
顾清歌点点头,她从来不知道,士兵们眼中的霍建亭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顾清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始终静静的望着病床上的霍建亭,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
躺着的那个人就像个傻子一样,傻傻的在冰天雪地里枯等了一夜。
而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
王三五似乎怕她寂寞,见她低头在包里翻钱包,忍不住又开了口。
"其实,嫂子你不用跟我们算这些的,即便是刚才的那些钱,也是头儿他自己的钱。"
顾清歌一时无语,接不上话来,寻找钱包的手停滞在包里。
"嫂子,其实头儿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冷了点,可他对你是真的上了心。"
"跟他那么多年的兄弟,我能看得出来的。"
"嫂子,您要是有啥事儿就跟头儿说出来,别这样不声不响的,伤了夫妻和气就不好了。"
王三五还在旁边絮絮叨叨,顾清歌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高烧,昏迷。
是目前霍建亭唯一的状态。
脸上泛起青灰色的胡茬,把他的脸衬托的越发苍白。
脸颊上因高烧的原因,微微带着些让人眩目的红,眼睛却一直紧紧闭着,不曾睁开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