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复活到现在没有问过一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甚至没有过问一句她的二哥,嫂子还有他的孙子。他念念不忘的唯有太子复活这一件事。如果他能问一句自己的家人,或许她心中就不会充满了那么多的怨恨。
"要是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封颀拍了拍她的肩膀。封颐却倔强地摇着头,并不说话。
"你夫家对你还好吗?"
"啊?"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并没有跟他们说过她现在已经嫁人了,怎么大哥就知道了?
封颀不禁扬起了笑容,眼前这张带着泪水的面容和他记忆中的妹妹完全不一样,可细看之下,眼神却十分相似,就连现在这副有些呆愣的样子也像极了。他指了指她的头发,封颐顿时明白了,她今天没有打扮成小厮的样子,梳的是出嫁妇人的发髻。她擦了擦眼泪,想起了赵如珝,沉郁的心情也稍微轻松起来。
"他们对我都很好。"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如珝现在不在京城,等他回来了,我和他一起来拜见父亲母亲。"
"如珝?"封颀眉头微皱,这个名字太过熟悉,熟悉到他不得不在意,"他不会是姓赵吧?"
"是的。"
赵如珝?
封颀的眉头皱得更紧。
皇室的姓氏,而且还是皇族的玉字辈。满朝上下谁不不知晓现今的皇子都是玉字辈,除了那些皇子之后,世上还有一个宗亲被允许也用皇室排辈,就是平原侯府。他虽然不认识那位世子爷,可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上官家将女儿嫁给了平原侯府?"封颀怎么也想不到穆国公府和平原侯府会有这样一层关系,怎么看两者都是两个完全不沾边。
"一开始只是皇上皇后为了博取一个贤名,随便指给赵如珝的一桩婚事。"
"那他知道你..."
"他全都知道。我能够报仇,还是他一力帮忙的。"
封颀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的她提起赵如珝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亮,眼中的沉郁之色一扫而空,变得十分明亮,他便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难免不放心地多说几句:"颐儿,他毕竟也是皇家的人。"
封颐眨了眨眼睛。
"他叫赵如珝,当年你..."
她明白了过来,连忙道:"大哥,如珝和三皇子不一样,他们完全不一样!赵如琸会做的事,会用的手段,如珝虽然也会,可他绝对不屑去做。"
"你确定?"
"我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封颐感激地看着他,"当年我傻过一回,可是我相信如珝。他绝对不是赵如琸那样的人。"
"那好吧。等他回来,我要和他见上一面,看看这位世子爷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我妹妹这样死心塌地的。"
"大哥,你竟取笑我。"封颐笑着伸手去打他。
封颀也笑了:"进屋吧。我们去跟父亲好好说说。其实父亲心里也苦。他一直在让你将太子复活,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大势已去,即便太子如今还在,他们也不可能夺回原有的一切。正因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心里才比任何人都痛苦。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罪人,愧对太子,愧对祖宗,所以才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太子复活。所以,别再恨父亲了,好吗?"
"大哥,我知道不应该恨父亲的,我也并不是真的在恨他,可是那些话憋在心里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对父亲说。"
"我知道你难受。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可觉得轻松了?"
封颐点点头。
"那进去吧。"
"嗯。"
封颀拉着她重新回到厅堂,封文箴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子的画像,封颀叫了他一声。许久,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问:"什么时辰?"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午时了。"
"我已经备了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封颐道。
封文箴点了点头,转头看见她那边微微红肿的脸颊,阴沉的目光闪了一下,低低道:"为父并非有意...还疼吗?"
很生硬地一句关心,封颐想要以前那样甜甜地对父亲笑,向父亲撒娇,可是脸颊却有些僵硬,只是唇角微勾起一个浅浅地弧度,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恭谨而疏离:"多谢父亲关心,不疼了。"
封文箴目光闪了闪,低头不语。
午时。
还是兴庆门,还是人头攒动,还是有些阴郁的天气,唯一的不同是待斩的犯人。
二月的冷风吹过兴庆门前的刑场,刑场边拥挤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去年,秋雨萧索之中,显赫一时的封氏一族被诛杀殆尽,血水混着雨水一直流到围观百姓的脚下。过后,车子拖着那些尸体,一车又一车,一路血水蔓延。而今天处斩的竟是才显赫了半年的张家,一想到张家和封家曾经还是亲家,就让人唏嘘不已。
附近一家茶馆二楼的窗口边,封颐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切。
因为担心父母和大哥露面被人认出来,她不敢带他们靠近刑场,而是在附近这家茶馆里包了一个雅间。从这里看去,可是将刑场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台上的犯人只有张峦和张启隆父子两人。多日在牢房里不见天日,父子两人身上的囚衣竟是一片脏污。特别是张启隆,手脚被废,此刻只能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半蜷缩着。
他们应该庆幸的,皇上只下令处斩了张峦父子,将李氏流放,命人追捕逃狱的张朝月。而张家的族人只是被夺回了一切田产赶出京城,并没有像封家当初一样族诛。
午时三刻。
时间到了。
封颐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紧张,虽然日夜盼着这一天,可是望着刽子手走上台,提起钢刀毫不留情地落下时,她连忙闭上了眼睛。族人被斩首的那一幕幕在瞬间从眼前迅速闪过,他们的呼喊,他们绝望的神情目光,还有流到她脚下的鲜血...
封颐只觉得越来越难以喘息,连忙扶住窗棂转开头去。
她终于明白赵如珝为何总是希望她不要总是想着报仇雪恨,他早就知道,她始终没办法做到心狠手辣,更加无法目不转睛面不该死地看着仇敌被斩首。
"颐儿,你还好吧?"封颀看见她脸色发白,连忙问。
封夫人也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忙扶住她,回头想对自己丈夫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颀儿,你父亲呢?"
他们三人都站在窗户边,可是封文箴却是坐在桌边朝外面看,可是现在雅间里还有他的身影?父亲他...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