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着她，心疼溢于言表，轻轻叹了口气，“据查被皇上下旨处死的太医，从御书房退出，在回家的路上就遭人伏杀，尸骨无存，我想，伏杀他的人是皇后，尸骨无存，是因为你救了他，以便时机一到，可以让他出面指证周后陷害了皇上的第一个皇嗣。”

他仔细端详她一会，轻笑，“好一招杀人越货的苦肉计！”

这都是他在心中的猜测，当所有的事脱口而出，即便只是猜测，他也惊颤不已，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反问沉默无言的女子，“我说得可对？”

女子凄苦一笑，起身，朝男子曲膝下跪，“请裴将军保守秘密，也请裴将军手下留情。”

男子忘了去扶她，而是连连朝后退去，满目的不可思议，“一个卑微的宫女，你都能下迷药保护她，为何对自己却那么残忍，你这样做，值得吗？”

女子颌首，唇角轻扬，轻然浅笑，“值得！”

油燃尽，灯芯灭，黑暗中的女子，轻拂断弦的残琴，如吐芬芳的昙花，时日虽短，却美得惊人，美得让人心痛。

男子没再多言，事到如今，他也实在无话可说，满眼痛楚，却是假意潇洒的转身，步履却是踉跄不止。

等男子走了，女子喉咙一松，血从口中喷溅而出，落在白丝帛上，血红点点，恍若寒冻腊梅。

腊梅，冷香肆意，孤芳自傲，却死在春暖花开时，也许，她也将死在那个时候……

手轻拂上小腹，不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实在是她没能力保护他，也没时间把他孕育成形，一切都来不及了。

泪，翻滚而落，几许心伤，几许断肠，大抵只有她知道。

纳兰容昊后妃虽不多，却也算充盈，正值盛年的他怎会无子息，除了她，整个后妃无一人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

周后善妒，表里不一，后妃皆知，却无奈为拉拢纳兰容昊的心，不得不终日伪装成恭孝贤德。

纳兰容昊其实早知道后妃无子嗣，大都和周后有关，奈何她的父亲周相，以功高自居，纳兰容昊根基尚未稳固，这才没和她撕破脸皮。

她怀有身孕的事，的确是她故意让太医去告诉的周后，一来是因为她知道时日不多，根本等不到孩子出世那天；二来，的确如裴攸所说那样，帮纳兰容昊铲除周家找个借口，暗算皇嗣，罪大滔天。

周后如她预想那样，果然夜访贵妃殿，目的却不是如她说的兴师问罪，而是试探她有没有把怀孕的事告诉纳兰容昊。

在她笃定的反问中，周后打消顾虑，直接栽赃腹中只有一个月大的胎儿，已有三个月大，是前废太子的。

他来了，怒气冲冲还带着萧杀之气，当他的冰凉而有力的手，用力捏住她下颌，逼她张嘴喝下苦涩的药，她哭了，药顺着喉咙滑下，犹如穿肠毒药般将她全身溃败腐烂。

心痛加身痛，她却依旧死死咬着下唇，没发出一丝声音。

被她亲自设计，被他亲手打下的，是他们的孩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孩子，那么弥足珍贵的孩子，却来得那么不适时。

她的倔强和沉默显然将他的怒火引到极点，他不顾她下腹的剧痛，不顾她顺着群裾淌下的殷红，粗暴的掠夺她。

一次比一次用力，直到她忍不住哀嚎出声，他也没放了她。

“昊哥哥……”在最后一次昏迷前，她努力睁大虚弱空洞的双眼，轻轻的，柔柔的看着他，黑眸噙光，好象生怕这次闭眼，她再也不会醒来，再也看不到他，“我死了，请把那根断弦和我葬在一起……”

那个烟花三月里的如玉少年，那个凤竹下身姿如花的少女，从此不复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埋葬在冗森幽寂的深宫里……

梦里她一遍遍的哭，一遍遍的流泪，一遍遍的痛。

蓦地醒来，枕头早湿了一片，半坐起来，她还沉静在梦里无法自拔。

纵然想破脑袋，她也没想到那个阳贵妃居然“笨”，不，是痴情到那个地步。

突然很想知道，少女时代的燕契公主凤东阳和只是个不受宠皇子的纳兰容昊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上次的梦可以看出，他和她之间有什么计划。

既然计划被单方面取消了，为什么他值得她这样付出？难道这当中还有隐情？

突然想到那本应该已经能看懂的古书，忙下床去翻包。

脚才下地，总觉得少了什么，就像什么熟悉的东西突然不在身边，心里空荡荡的。

皱着眉，回头看了看床，猝然想起本应该睡在床上的顾容昊不见了，而本来睡在地上的自己却跑到床上去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在梦中自己意图不轨，很不要脸的爬到了床上，然后把那个美男吓跑了？

不对，她记得，帮他擦脸时，他还睡得很沉，根本没丝毫要苏醒的痕迹，难道说……

她心蓦地一紧，忙朝门口冲去，可是当手刚落到门把上，她顿住了，帮顾容昊擦好，自己洗好澡，关灯前，她明明在门上另外落了把锁。

那把锁，是她五年前，发现李娇丽喜欢偷偷翻她东西后，特意去买的，是街口小店里最贵的锁，如果没钥匙，再精巧的锁匠也要花半天才能把它打开。

她怕顾容昊半夜要去上洗手间，就把钥匙连在了钥匙上，如今看来，锁，显然是屋内人自己开的，她不梦游，除了床上已经不见的男人还能有谁？

看着垂挂在把手上的锁，她的心，也仿佛被人揪下，就像没成熟的西瓜，硬生生被人揪下藤，虽不是血花四溅，却是撕心裂肺般的痛。

唇角扬起一抹讥笑，顾家容昊果然不负风流的盛名，更不愿辜负美人的相邀。

迟疑了下，她还是没勇气打开门，背靠着门，眸光闪过雾气，缓缓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

“她昨晚没回来，是去顾容昊那里了吗？”男人因为常年嗜酒，嗓音已经沙哑，回荡在狭小的房间格外骇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