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错愕的看着颜谨,他行事稳重,居然对一个女人动了手。
像一块巨石从山顶落入了湖里,惊天动地,溅起了浪花,等到回音消失后湖面终归平静,掀起来的滔天巨浪滴滴答答的落了回去,没完没了的。
她想忽略,却奈何不了心上的钝痛,微妙且不间断的折磨着她。
她还以为是错觉,涌上来的鼻酸又打破了她的幻想,雾气层层叠叠的出现在眼睛里,挡住了视线,她眨眼,短暂的清晰很快被淹没。
她甚至想不上来是怎样挨了这一巴掌的,只觉得一定是自己说了混账话惹怒了颜谨。
这一巴掌,是真疼啊。
他怒气未消,沈长清被打醒了,冲他挪了一步,试图拉住他的胳膊。
他的白色衬衣袖口不规则的外翻着,一看就是情理之中自己胡乱挽的,沈长清刚摸到袖口,颜谨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缓和。
沈长清还没来得及趁热打铁,又一个噩耗传来,彻底将她送入了地狱。
金女士生命体征渐渐消失……
她刚好抚上他的手臂。
颜谨眼睛里的焦躁显而易见。
“滚!”冷入骨髓。
除了眼睛,他其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在一件本该暴怒的事上表现的镇定自若,越是可怕,严重。
他重重的挥开她,沈长清像一片失重的叶子,轻飘飘的扬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大拨人随着他急促的脚步离开,有人本能的去扶她,像扶一个倒了的酱油瓶,扶起来就行了,没人理会瓶子是否完好,是不是洒了一地的酱油。
风光的时候别人对你低头颔首,落魄的时候,人都往高处走,没有人愿意再往你身上费心思。
颜谨刚毅笔直的背影很快就被挡住了,沈长清的喉咙里像卡了鱼刺,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是一声刺痛的呻吟。嗓子刺啦刺啦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断带一样。
她叫颜谨的名字,回应她的,是一双双怜悯或冷漠的眼睛。
他赶她走了,他不要她了……
颜谨最后的眼神坚定且决绝,触及他的眼底,让沈长清几乎痛的窒息。
北方农村的葬礼相对简洁,舅舅一家跑回老家帮着沈长清张罗,他们已经尽量揽去琐碎繁杂的事务,可还是把第一次办葬礼的沈长清累了个够呛,又一次深刻的体验到生活的重担。
舅舅看到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多次想问问颜谨怎么没来帮她,男人没女人心细,沈长清舅舅没发现的细节被老婆发现了,只是让他先别问,等过了这一阵再问。
在老家呆了七天,沈长清感觉自己在这个小村庄里苟活了七年,时间好像算爬满了她的脸,得空时舅妈还帮她拔头上冒出来的白头发。
颜谨的电话不接,小钟的电话也打不通,好像那边刻意要和她断绝一切联系,她只从媒体上得知金依被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脱离危险,目前还处于昏迷阶段。
她心中有愧,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狠心推了她,被颜谨看见的时候居然还举着刀准备行凶。
葬礼是办了,但她还是不能接受沈小娜突然离世的事实,她常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会笑也会流泪,目光在院子里流转,好像能看到往日的场景一样。
年前沈长清回来的时候小狗一直食欲不振,垂着头在她身边转两圈就蔫蔫的回窝了,原来它有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在沈长清送沈小娜回来第二天它也闭上了眼。
没有预料中整日以泪洗面,面对邻里村民时她还能照常应对,大抵是眼泪早流干了。
没有和颜谨在一起前她坚强的令人发指,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眼泪,反倒有了依靠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脆弱,会因为委屈因为思念因为患得患失而流泪。
爱情,会摧毁一个人花时间心血筑成的坚强堡垒,会让一个人失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忘了自己曾经因何吸引了对方。
兜兜转转这些年,最终回到了远点,她所有的坚持都变得溃不成军,在他让她滚的时候。
她有些累了。
靠在舅舅的肩头,她哭的很凶,喝了酒,红着眼问自己该去哪。
颜谨不会原谅她了,她差点杀了颜谨的妈妈,他们之间,没有理由再走到一起了。
第八天沈长清收拾了行囊,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北京,领导的秘书透露给沈长清职位变动,说她要升职了,极有可能成为北方连锁公司的总经理。
沈长清却淡淡的回应,说她是来辞职的。
秘书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的挽留,说她太傻,马上就可以坐拥千金了却放着嘴边的肉不吃要走。
大家都习惯了沈长清的行事作风,也都认可,若是她走了不一定来个什么样的人给补上。
总部直接挂了她的电话,总经理黑着一张脸假装没听见,她按程序办了离职,到走的时候公司给她办了一个欢送会。
总经理没来,部门经理和主管没有缺席的,来的最多的,还是沈长清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她不肯多说自己离职的理由,只说想出去走走。
台下没有一个人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长清的决心,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挽留都是无济于事。
沈长清的腰肢依然柔软纤细,平日里大家都夸她走路是天生的模特气质,今日走上台的那段距离,却没走出往日的风采,她眼底有一圈遮不住的乌青,浓妆也没能遮住她的疲惫和憔悴。
音响师光顾着看她没开话筒,沈长清拍了两下就放下了。
“我很感谢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管是领导还是职员都曾帮助过我,在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熟悉的时候耐心的引导我,不计得失的为我伸出援手,我谢谢大家。”
声音有点哽咽了,沈长清及时收尾,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还跟在场的一些人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一个人,我说过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楚副经理,我就在前几天,我接到了她家人打来的电话,说她九死一生平安归来。”
现场想起了轰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捏了很久的心也终于可以彻底的放下了。
沈长清不喜离别,趁着大家欢喜的时候离开了公司。
楚涵回来让她很意外,当然也很惊喜。
她没什么牵挂了,打算出国待段日子,走之前去见见楚涵。
楚涵死里逃生,大着肚子还精神的很,沈长清一来她便活蹦乱跳的拉着她左看右看的,沈长清苦笑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应该是她围着楚涵左看右看吗?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沈长清问。
楚涵沉默了一下,想到自己的经历,惨不忍睹,本来想埋在心底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给别人增添烦恼。
可是……
楚涵委屈的瘪起了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独自承受,呜呜了两声,靠在了沈长清身上。
“长清我……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我……我想杀了那群畜生!”
“发生了什么事?”
楚涵细数自己的遭遇,把自己从被弄进山村到如何被欺辱都一字不差的说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沈长清很是不解,痛恨的人的孩子,她为什么回到家之后不去医院做掉它。
楚涵手指轻轻的搭在肚子上,好像在和肚子里的宝宝玩游戏。
谈起孩子,楚涵的神情变得异常温柔,让沈长清有一种她母爱泛滥的错觉。原本还是个孩子的姑娘,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怎么说呢,我刚开始恨这个孩子,恨它打乱了我的生活,是我的污点,可是慢慢的他在我的肚子里长大了,有了形状有了心跳,我开始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了,我觉得生命好神奇,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肚子里,一个新的生命,一个以后会叫我妈妈的人。”
她冲沈长清笑了一下,露出四颗牙齿,嘴角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带着光。
“我舍不得他,从他第一次把我从梦中惊醒,踹我的肚皮时我就决定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我都要生下他,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联系过李如彬吗,他到处找你,四处漂泊。”
楚涵摇了摇头,有些惆怅,“我不敢,我不知道他知道我的经历后还会不会要我。”
他们的事沈长清一个局外人实在不方便多说,只建议她先联系联系李如彬,不管结果怎么样总要先让他知道楚涵已经平安无事了。
“长清,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大眼窝都出来了。”
“我刚办完我母亲的葬礼。”
楚涵瞬间闭了嘴,把沈长清的脑袋掰到自己这边,用单薄的肩膀给她些安慰。
“阿姨……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生病了吗?”
“嗯。肾衰竭。”
沈长清没在说话了,自己之后的打算就如楚涵所说的,烂在肚子里吧。
此去一别,亦如永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