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父的指尖定在淮州方向:“不,对天景来说,淮州和卞州都重要。淮州为关口,其重要性自不必再多说,只是淮州城内近几年潜伏了一股暗力,正沉在水底下日益壮大,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应该是被天景流放至边塞的前朝余孽,他们依旧有着反天景恢复国家的决心。所以,朝廷派来的那二十万大军才按兵不动,固步自封。他们怕一出淮州,便遭到那股暗力的反咬,却又放不下外面有王爷存在的卞州,一时瞻前顾后。”
西门静静听着,沉思了一下:“那卞州的重要性何在?对他们来说,借苍月之手灭掉王爷岂不更好?”
亚父捋捋胡子,微微一笑:“呵呵,如果苍月想吞掉卞州,早在先帝晏驾之年就已一口吞下,何苦要等到三王爷有了势力再来行动?这几年王爷的铁骑兵不仅广布卞州四周,更在天景鸡肋之地有了伏兵,得朝中老臣暗中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王爷现在要做的,是静观其变,而不是冲动发兵,毕竟时机还不成熟。”
“所以,亚父想让西门去苍月探探口风?”西门了然,笑露一口白牙。
“其实就云坤对苍月的了解,觉得苍月君主不会对天景发兵,苍月老君主一向和王爷交好,对我国去苍月做质子的大皇子十分友善,并为其娶妻纳妾建立家室。十年前天景突然废除大皇子之位,更立其他储君,苍月老君主对此变故也并未大动干戈,只是静静接受了天景的道歉,没有怪罪。只是这一次多罗质子失踪的事,如果传到了老君主耳朵里,怕是要动肝火的。而苍月国内,从来也不太安宁,这次牟伊人的遭人怂恿和城外暗中蛰伏的苍月大军,也该是苍月某位有心人士而为之。”
“义兄,你觉得西门适合去苍月吗?”西门陡然如此一问,脸上神采飞扬,不见严肃。
叶云坤刚刚推测完,见西门如此问他,着实愣了一下,道:“去不去要随你自愿,墨玄,王爷最信任的人是你,你代表王爷去也不无不可。只是如果王爷亲自去,怕落人把柄。”
西门笑了:“所以义兄的意思是让西门跑苍月一趟?哈哈,此主意也不错,可以顺便见识见识苍月的风土人情,也可以听听苍月女子的美妙歌声。”
亚父眉头皱了一下:“西门,此次去苍月,不是让你游山玩水。要知道如果苍月朝野内部生了变故,你得有脱身之策。”
“多谢亚父提醒。”西门潇洒笑笑,抚抚袍子上的折痕:“关于此事,西门还要找王爷商榷商榷,待喝够王爷的喜酒,再做打算。”
恰好,连胤轩走进楼里来:“西门,酒水本王已经备好了,今日定要与你喝个痛快。”
“再好不过了,亚父,义兄,西门先告退。”西门望望深思的两人,潇洒踏出大门,先行一步了去。
“亚父,你刚才与西门说了什么?”连胤轩顿了一下,转身问亚父。
“自是关于苍月的事,派西门去苍月最好不过。”亚父捋着胡子道,面容沉定:“他生性桀骜风流,面似无所事事,实则缜密迂回,是去苍月最好的人选。”
“噢,本王呆会问问他。”连胤轩眸中波光一闪,微微思索,转身离去。
暮蔼沉沉,夜风初起。
映雪正在偏居打纱帘,水媚在屋子里熏香祛蚊虫,外间的软榻上放满了女子的浅色衣物,正是刚刚熏好叠起的,旁边还躺了一些水裤亵衣,以待收好。
有女子提着小食盒,带着小婢往园子来:“王妃姐姐,月筝打扰来了。”浅笑着立在廊下,瞧着门里。
“进来吧。”映雪放下窗帘子,示意门边的小婢将门帘打起,利落收拾香榻上来不及整理的衣衫。
月筝进来了,将精致小食盒搁在圆桌上,娇笑道:“月筝做了一些玉晶糕送来给姐姐尝尝,刚才晚膳见姐姐吃得少,怕姐姐饿了肚子。”
映雪微微一笑,让水媚将衣物和一块半圆玉佩收到里间去,坐下:“多谢妹妹了,妹妹请坐。”遂让人备了茶水,取出盒里的糕点,浅浅尝了一小口,“细滑香软,入喉即化,妹妹手艺真不错,也来一块吧。”
月筝不取银筷,笑笑:“月筝刚才吃了好多,已撑不下了,姐姐要是喜欢吃,就多吃些,月筝以后换着花样给姐姐做。”
“让膳堂做便可,不必劳烦妹妹的。”映雪搁了银筷,用帕子抿抿唇角,淡笑如斯。
“不劳烦,不劳烦。”月筝摆摆素手,唇边笑开两个浅窝,瞧瞧室内:“姐姐,你熏的什么香?真好闻,不浓不烈,却丝丝沁人心脾。”
“岷山檀香,不过我习惯加入一点点松木,这样比较清香。”浅浅应答,素手托着玉壶,将茶杯斟个八分满:“妹妹喝茶,这是茉莉香茗,清热解暑。”
“恩。”月筝双手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真香,满嘴茉莉花香缭绕呢,香茶淌过,满身的躁热都消了。”
映雪淡笑不语。
月筝又喝了口,终于进入正题:“姐姐,听说阑歆公主怀了王爷的孩子?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映雪眉梢微挑,搁了茶杯。
“真的是王爷的孩子吗?”月筝重重搁了茶杯,杏眼圆瞪些微失态,明显不能消化这个亲耳听到的消息,“如果是真的,王爷如何让公主怀了他的孩子,这……”
映雪瞧着她,不答反问:“王爷可曾去过妹妹房里?”
月筝小嘴一抿,旋即颔首绞着小手:“没有,王爷从娶月筝进门,就没进过月落园。”
映雪静静看着月筝这模样,突然忆起自己初进王府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不也站在连胤轩身边绞着手帕子的吗?那也许是一种无助,一种隐忍,或者一种胆怯。
是何时,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她羽睫微压,凤眸清亮:“月筝妹妹可是想怀王爷的孩子?”
“呃?”月筝悠然抬起含羞带怯的脸,小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紧:“不,月筝只是随便问问,听说王爷准备娶阑歆公主,宇文丞相这次特意来卞州接公主回京再完婚……”
“你一个深宅内院的女子,如何知晓了这些?”映雪蹙眉,没有呵斥。
“月筝只是听府里的下人说起,现在府里到处传言王爷即将娶阑歆公主,所以……”月筝怯怯看着映雪,娇俏大眼鹿湿,楚楚成雨雾中的一株花朵。
她本生得娇小,大大的眼儿,小小的脸,身子骨柔弱得人见人怜。如此这般,映雪的心也硬是化成了一滩水。她本无意责骂这个妹妹,只是些微抵触萧阑歆如此在府里兴风作浪,描黑事实。孩子到底是不是连胤轩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月筝,如果你真的想怀上王爷的孩子,我可以为你搭线。”她终是说出了这句话,捏捏月筝冰凉的小手,轻浅道:“如果不爱一个男人,何苦要怀他的孩子,一个人静静过着,多好。”
“姐姐。”月筝泪珠一落,妩媚小巧的脸蛋染上与那身娇俏极为不搭的忧愁,轻道:“如果不爱,该有多好。月筝从来羡慕姐姐的淡雅,仿佛谁也入不了姐姐的心,姐姐可以将自己包裹得极好,谁也窥探不得。”
映雪心中一恸,瞧着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女子:“再硬的心,也会有裂痕。”
“姐姐爱上王爷了?”月筝脸蛋挂有泪珠,睫扇湿透,“如果把心给了他,会是一场悲剧。”
映雪没出声。
月筝又道:“对不起姐姐,妹妹失礼了,问了不该问的话。月筝这就回园子去,不再打扰姐姐了。”说着,急匆匆起了身,带着小婢要离去。
“你等等。”映雪叫住了她,道:“今晚我让你去他主居侍寝。”
“姐姐?”月筝回头,脸上还是湿哒哒一片:“月筝不强求,只是与姐姐聊得投缘,说了些玩笑话,姐姐莫当真。”
映雪望着她:“是不是玩笑话,我们都清楚。姐姐能体会你那种只能望着他背影的痛苦,只是想劝戒妹妹,如果要选择走上那条不归路,就不要后悔。”
“姐姐。”月筝又滚落一颗泪珠子,笑得凄楚:“姐姐也曾这样爱着一个人的背影么?”
映雪微愣,终是点了头:“爱过,但不是王爷。”又道:“王爷今夜与西门公子对饮,一时半刻不会回寝居,你现在回去做些准备,我呆会将你安排进他的主居。”
“姐姐?”月筝欲言又止,瞧着她。
“你说。”
“姐姐为什么要搬到偏居来?”
映雪瞧着窗外的大片乌云,道:“可能这儿比较凉爽些,姐姐怕热,受不得主居的气闷。”
月筝瞧着她,吸吸鼻头的酸涩,笑道:“姐姐好比那进贡的坚果儿,坚硬的外壳下是一颗脆弱的心。妹妹这就回园子去,下次再来拜访姐姐。”
“去吧。”映雪轻嘁,示意水媚取了件蓑衣,递到小婢手里:“呆会怕是要下大雨,这月落园有些距离,记得穿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