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人好似突然没有了动静,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苏心禾抚在脉搏上的手微微颤抖,那样的咳嗽,和这屋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是针尖一般撩拨着她的神经,她的心有些发慌,手下的动作,连同思绪都好似在一刹那间停滞了。
接着,北四说了什么?说季少君没有做防疫措施?
该死!
那个男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记得那烈酒浇肤,寒刀剜肉之痛了吗?
那样的痛,他能凭意志抵抗过去,因为,那是伤在外,那是能看得见的伤痕,只要用药,只要休养,不日就会痊愈。
可他们现在是在疫区,这里的空气中飘浮的都是能使人感染的病菌,吸入一口,可能就会感染上疫病,轻度的可以控制,慢慢地调养好,而对于重症,还要看个人的体质,能否彻底治愈,这一点她也正准备试验。
这一切,她心中还没有万全的把握,这季少君又来凑什么热闹?
真是不想活了吗?
听到季少君咳嗽的声音越演越烈,却还是要执意见她,苏心禾低咒一声,转身向大门走去。
"吱嘎"一声,木门一下开启,又在片刻关闭,白色的身影瞬间便闪了出来,长身而立,双眼炯炯地看向不远处的蓝衣男子。
这个季少君,这次跟着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了。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担心着他,担心着他感染上这疫病?
真的只是医者父母心吗?
还是有她不明了的情愫夹杂其中?
眼下苏心禾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想多去猜测这其他的因素,这尊大佛,当初就真不该把他带来燕州。
眼前的人物仿佛在刹那间成为了幻像一般,季少君一手拍向自己的脑袋,用力甩了甩头,紧紧地闭上了眼,尔后再慢慢的睁开,眼前的形象从模糊到清晰,终于确定那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是苏心禾后,他的眼中盛满惊喜,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向苏心禾踏去。
"站住,别过来!"
苏心禾厉声喝斥了一句,话语中略带责备,她是出来确认季少君是否真的没有做防疫措施就踏出了这第二进,向第三进奔来。
这一看,她不由气从中来,秀眉紧拧,这季少君,当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他一个人,牵动的是宜州城季家商号的所有,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季家商号成百上千的工人们打算,如果他在燕州出了什么事,季家的人要怎么办?那么多靠着季家才能吃上一口饭的百姓们又该何去何从?
季少君,他不该是一个是非轻重不分的人,怎么此刻却做出此等轻率的行为?
苏心禾一个指令,北四便是一个动作,瞬间闪身上前,手一拦,便挡住了季少君的去路。
"苏心禾,你...咳咳..."
季少君气得狠跺了跺脚,胸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抑制不住的咳嗽声又开始猛烈起来。
"我什么我?谁叫你来这里的?还敢不做防疫措施?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那咳嗽声响起,苏心禾心中一紧,担忧在眼扩大,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紧握成拳。
这一会儿的功夫,季少君不会真的被感染了吧?
咳嗽、胸闷、气喘,他似乎都占齐了,观其脸色,微微泛白,气色似乎少了往日的莹润,她的心不由地缓缓下沉。
"北四,立刻带他去防疫站,让田大夫为他诊治,再让东一他们过来,我有事吩咐。"
苏心禾没有多做停顿,立马做出正确的决定。
田大夫的医术在燕州算是数一数二,而且资历丰富,在燕州的这段日子,她们也共同研究过这种病症,田大夫的许多见解也有独到之处,如果说她是结合了现代的医学知识才能开出治疗的药方,那么,这田大夫绝对就是这个时代的《百草全书》,请她为季少君诊治,她能够稍微放心一些。
"苏心禾,你别呆在里面,别呆在那里..."
季少君在北四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双手反剪之后,已经被北四毫不留情地架走,但他仍然念念不忘他奔过来的初衷,大声地呼喊着。
"放心,主上不会有事。"
听到季少君这样说,北四下手的力道轻了些,原来这个男人此时的任性只是为了劝阻她的主子别呆在那里,他只是为了苏心禾的安全考虑。
而苏心禾的心中却是一颤,双眼诧异地看向蓝衣公子被架走的方向,季少君难道是转性了吗?
不顾自身的安全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吗?
季少君,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除了在商会里共事,连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心禾的心中划过些许不忍,刚才,她对季少君好像严厉了些。
"季少君,在防疫站等着我,料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过去。"
抬眼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听着那仍然不休的叮嘱,苏心禾突然喊出了这一句话,刹那间,空气似乎凝结了,连夕阳的余温在此刻也让人感觉不到闷热了。
季少君脸上表情一滞,片刻之后,唇角却微微上扬,苏心禾说...等着她...
仅仅是这一句,便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语,心中泛起一股甜蜜,连咳嗽之后胸腔内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不少。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重新回到屋内后,苏心禾手下的动作虽然没有停歇,但心思却在暗自翻转,纠结的情绪仿若蔓藤一般在心中点点缠绕,担忧却是有增无减。
一番功夫下来,日已西沉,屋外的火把飘摇,东一他们已经按照苏心禾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
门再次开启,一身白衣在火把下已然有了灰蒙的印迹,苏心禾眉间盈满了疲惫,将这一屋的人按照病情轻重做好区分,这工作也着实不轻松,不过,总算完成了!
口罩之下,苏心禾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对着屋外的众人点了点头。
东一手一挥,已经做好全副武装的众人鱼贯而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中也没有丝毫畏惧,仿佛那将要进入的地方不过就是平常之地,根本不是人们口中的死亡禁地。
这就是"千机阁"中人的行事风格,主人一声令下,便只有服从与执行。
当然,苏心禾绝不会害他们,这样一个将百姓安危系在心中的女子,这样不惜以身犯险的女子,又怎么会不顾忌到他们的安全与健康呢?
东一他们早已经按照苏心禾的吩咐,除了佩带必备的口罩与手套之外,他们的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薄的棉衣,这可不是普通的棉衣,这是经过药物侵染过的特殊棉衣,有抵挡外界细菌侵入的功率,是苏心禾特地准备用在这最后一进的物品。
苏心禾步伐略微有些沉重地向外走去,北四想上前扶上一把,却被她挥手制止。
她这一身衣服,已经沾染了多少病菌,她要立马换掉,并将之焚烧,自身也要经过消毒处理后才能接触健康的人。
"季少君还在防疫站吗?"
即使心中疲惫,白衣女子却依然没有忘记答应过季少君的话,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她心里着实挂念着。
"季公子还在,田大夫没让其他人接近他。"
北四低首,紧跟在苏心禾身后,沉声回道。
听了北四的话后,苏心禾的脚步一滞,眸中神色变化万千,如流云千朵,层层叠叠,不能窥得其心中真实的想法。
"主上..."
北四的脚步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抬眼,眼前的身影似乎在一刹那间微微僵直,就连在身后的她也感觉到些许的凝重,难道...季少君会出事?
"你再去防疫站看看情况,我换了衣衫自会过去。"
苏心禾点了点头,径直向他们临时搭建的休息区而去。
山庙里都住满了患者,他们也不便与患者住在一起,这才在旁边搭建了简易的木板房,每两人一间,而她的房间是和北四在一起,也是最靠近疫区的房间。
"是。"
北四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着疫站而去。
而苏心禾却驻足,看着那暗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秀眉紧拧,似乎有化不开的愁绪。
田大夫不让其他人接近季少君,是不是正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那个她最不愿意承认的想法?
季少君会是他们这一队来到疫区里第一个感染的健康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季少君,他的体质能熬得过去吗?
回到木板房里,几下便处理了换下的衣物,苏心禾做好消毒措施后,喝了一口清水,连北四准备在桌上的糕点都没有咽下一口,便急步向疫站行去。
"田大夫..."
接近疫站时,苏心禾便见到与北四一同站在疫站外的人,田大夫眉宇间似有焦急的神色,而北四也是一脸凝重,这让苏心禾心中的大石倏地沉底。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看来,这下,连最后一点希望也化作了虚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