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秘密,她只能往肚子里咽。
只要能够治愈这些患者,那么,她牺牲一点,付出一点,都是值得的。
"北四,你相信我吗?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
苏心禾淡淡抬眼,漆黑如墨的眼里闪着点点星星的亮光,那是让人凝视的火炬,那是让人匍匐的信仰。
"相信!"
几乎没有犹豫的,在苏心禾话语问出的一刹那,北四便重重地点头。
苏心禾在他们心中,便是有如神祗的存在,她运筹帷幄,她机智果断,她决胜千里,只要有她在,就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那就在门外等着我,我向你保证,我是怎么进去的,也会怎么出来,我绝对不会倒在这里!"
苏心禾扶起了北四,一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这是她的保证,她绝不会食言!
"主上..."
北四略有迟疑,却也不再多做劝阻。
她知道,就连他们的阁主来了,都未必能劝阻得了苏心禾,她说再多,也是与事无补。
她能做的,便是信任与服从。
北四默默地跟在苏心禾身后,看着她轻轻推开那道尘封的大门,飞扬的灰尘在光线的折射下有如梦幻的轻纱在空中漫舞着,飘洒在各个角落。
北四早已经将门口的那两名官兵带至了一旁,口罩遮掩之下,她们瞪大了眼,仿佛不相信刚才那个白衣女子的动作,门开启之后,在刹那间又闭合了去。
可是,那个女人呢,她真的进去了吗?她不要命了吗?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饶是她们在这里看护守卫,也只是将重病的人给扔进去,可却从来没有勇气敢踏进去这里一步。
这次,秦知府派来的这名白衣女子,真的不同于一般人吗?
苏心禾之所以敢一人进入这片死亡之地,所持的也就是自己不会再被轻易传染的体质,可外面的官兵不同,北四也不同,这一开一合之间,一定会有病菌外泄,少的不怕,多了就不敢讲。
所以,进入之后,她便极快地闭合了大门,阻隔了与外界的空气对流。
这里,必须经过严格的处理和消毒后,才能正式敞开。
而就在苏心禾进入房内的一刹那,远处的蓝色身影却倏地一惊,恐惧在他的眼中扩大,迅速弥漫成暗色的阴霾,只见蓝色的身影瞬间拔地而起,向着那抹白影消逝的地方飞快地奔去...
一关上房门,视线还未能适应,苏心禾便只感觉到一阵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那是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即使有口罩隔着,那阵恶臭仍然不绝,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鼻息深处,引来腹腔里一阵翻涌,让她险些反胃吐了出来。
苏心禾闭上了眼,准备待双目适应了屋内暗黑的光线后,再开始察探这里的具体情况。
可这时,脚下却是突然一紧,她心中一惊,倏的睁开了眼,低头看去,银履上一双暗黄干枯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脚背,她顺着那只手向它的主人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篷乱发,发质不再是这个漆黑的,有些发黄,有些干枯,篷乱地纠结在一起,就像顶了一窝杂草一般;乱发的主人匍匐在地,没有动静,如果不是那指间扣向她的力道,她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昏迷或是死去...
抬眼一扫,的确是这样,不止是她脚下的这个人,这一间屋子的人都是如此。
这是一间没有生气的房子,屋内的人横七竖八地歪斜着、侧躺着、横趴着,几乎你能想到的各种躺卧的姿势,这里都是应有尽有。
但所有的人都闭着眼睛,只有微弱的呼吸缓缓传出,间或传出几声咳嗽,但动静都不大,如果没有靠近,真的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就连这房间里突然加入了一个外来者,也没有人懒得睁眼瞄上一眼,进到这里来的人,都是等死的人,谁还会在意你是谁,或是长什么样?
不管是天皇老子,还是普通百姓,得了这疫病,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座暗色的小山,苏心禾仔细定晴一看,那哪里是小山,那明明是尸体堆积而成的人山,层层叠叠,足有一人多高,腐烂发霉的臭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人与尸体共处一室,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即使没有人想死,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也已经预告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为那暗色的小山上再增添一个新的高度。
一晃眼而过,苏心禾已经了解了大概,她缓缓地蹲下了身,一手抚向那扣住她脚背的那只手的脉搏,略略沉吟后,暗自点了点头,这人应该还有救。
苏心禾正想扶起这人,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是北四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有另一个执意要闯入的男音,那是...季少君?
苏心禾心中一凛,季少君怎么会跑进了疫区?
他的脚伤不过才好,现在的他应该是在燕州的衙门里好生休养着,跑到这疫区里来凑什么热闹?
疫区可不比城里,他又不是大夫,没有经过培训,他如何懂得防疫之法?如果他也感染了这疫病,这不是平白给她添乱吗?
苏心禾摇了摇头,准备不理会季少君,没有她的命令,北四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可苏心禾不管,门外的人可不依。
季少君眼见自己被北四挡在了门外,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那一抹白色身影就这样直直地进了去,半晌都没有动静,让他心里升起一阵冷寒。
在第一进里,他就听官兵说了,最里面的房间里住的都是快死的病人,一进去,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苏心禾是疯了吗?哪里最危险她就偏要往哪里钻吗?
本来,到这疫区,已经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了,而她,却还要往那死人堆里挤,难道真是嫌命长了?
"苏心禾,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北四挡着他,他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一边出手,一边向里大声地呼喊着。
没有医务常识的季少君,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极其危险的,没有带口罩的他,站在第三进的门口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那些飘浮在空气中的细菌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在光线的舞动中纷纷向他窜了过来。
淡灰色的尘埃扑面而来,季少君躲闪不及,甚至根本没想过躲闪,就这样直直地吸入了一大口,尘埃进入胸腔,引得他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了腰。
"季公子..."
北四收回了挡势,刚才,也是为了阻拦季少君进入第三进的房间,她才出手阻挡,但也是只守不攻,抵挡季少君绰绰有余。
交手的当下,北四还没有立时反应过来,直到季少君收手,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她脑中才一个激灵,冷声道:"你竟然没做防疫措施?"
这次的队伍里应该没有季少君,他一定是偷偷混进了队伍里,但是,这样没有做丝毫防疫措施的他,如果真被感染了疫病,如何是好?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不分轻重!
在路途中,他倔强地不让苏心禾为其诊治,眼下,却又死命地想奔向苏心禾的身旁。
果然,古怪的男人一般都有着奇异的举动,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并且,哭笑不得。
"季公子,请马上回到防疫站,让大夫给你仔细检查后,再做防疫措施。"
北四抱剑在胸,却也是直直地挡住了进门的通道,不给季少君一点机会。
"咳...咳..."
季少君一手捂住了口,一手抚胸,尽力平息着这突来的剧烈咳嗽,只觉得胸中有沉重的气息压来,那一瞬间,竟然让他有窒息的感觉,接着,喉咙深处便有一丝麻痒升起,挠得他抑制不住地咳嗽,咳嗽的动作牵扯着他整个内腑微微地疼痛。
"你们家主子还在里面...你...你是如何护得主?"
渐渐平息了咳嗽后,季少君才缓缓说道,对着北四的眼神已然是责怪的怒意,却丝毫没有听进北四请他去防疫站作检查的建议。
"主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直到她出来。"
北四冷静地与季少君对视着,丝毫没有因他话中的指责而显出丝毫不悦,她服从的人是苏心禾,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怎么说。
"你...咳咳..."
这个女人根本没听进他的话,还执意要挡住他的去路,季少君的胸中陡然生起一股怒意,却只是引发了他更剧烈的咳嗽,一声一声,咳得连里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北四在门外挡着,苏心禾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扶起那人背靠在柱子上,检查瞳孔,口鼻,确认病情之后,作好记号,再向下一个人走去。
今天,她要将这里的人都诊治一遍,按病情轻重分区治疗;然后再将这里的尸体处理掉,进行严格地消毒后,开放第三进,让这里的空气与外界对流,不能再如此密封,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