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轻人要翻过西静山向南去四川中部。”秦三娘说，“对大山你比我们都晓得些。”

“我晓得个屁哟。”傅德续笑笑。

“你客啥子气嘛。”秦三爷说，“山山水水，你不是最厉害吗？”

傅德续又咧咧嘴，不知道姐夫是不是讽刺他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他问红卫兵们：“你们是要去成都吗？”

“成都或者成都西边都行，”马秀才说，“反正翻过大山往南。”

“那是不是应该走阴平古道？”傅德续说。

“邓艾灭蜀！”四和尚一拍大腿，叫道。

“就是嘛。”傅德续点点头。

“我们不是八一勇士军团吗？”大驴叫道，“还管除四害、灭老鼠啊？”

马秀才道：“四和尚说的是三国邓艾灭蜀。”

“管他谁爱灭鼠，”小地主叫道，“学校一让除四害，我就只负责打麻雀，我嫌老鼠恶心……”

“你们两个傻帽儿！”唐骡子叫道：“这个地……地大叔，他说的阴平古道就是三国大将邓艾南下灭掉蜀国走的路。”

“就是，我都知道。”郑心渠说，“钟会的军队被姜维挡在剑阁，邓艾就率军偷偷从西边翻山越岭，一下进到蜀国，大笨蛋刘阿斗就被灭了。”

“谁是大笨蛋呀？”小芳大声地问，她虽然听不懂几个词，但还是想要这个小红卫兵哥哥多讲一些。

“小芳你不要添烦嘛！”秦五娃冲女儿喝道。

“大叔，”四和尚问傅德续，“阴平古道具体在什么位置？”

“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大概往东一百多里。”傅德续说，“如果再往东些，沿白龙江南下，听说那是比较合适的入川的路。”

“要往回走那么多呀？”马秀才说。

“这旁边不就是大山吗？”阶级仇说，“我们怎么不能就从这里爬呢？”

“这里嘛……”傅德续略停片刻，“我以前倒是听说有人从西静山去了成都，后来又从成都返回来了。也听说有些土匪进山后往西或是往南跑了……是吧，姐夫？”

“我不晓得。”秦三爷说，“你们城里娃娃去山里转一哈，当天就回来还是可以的，千万不要爬太高、跑太远。”

“有些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比我们还小呢。”阶级仇指着西边，“我们就要爬上那个有雪的山峰。”

“那是逮云峰。”秦三爷大声说，“我活了七十年，没见过哪个人爬上去过。”

红卫兵们七嘴八舌地的吵吵开了，说他们去过井冈山、韶山、延安，现在就要爬雪山，越艰难越好，就是要做别人做不到的。秦三爷生气了，咕哝着说他管不了。

傅德续等大家安静下来后，才慢慢说道：“你们要入川，不用爬逮云峰，应该往南，如果能翻过板板岭……”

“棺材板板！你们爬嘛！”秦三爷气呼呼地说，“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

“翻过去后，大瀑布落下的地方就是回野江的源头，”傅德续接着说，“沿江下去，到了紫平山，人烟就多了，再去哪里就容易了。”

“幺舅，你还真的去过呀？”秦五娃羡慕地说。

“我没有去过，”傅德续说，“我两次到了板板岭，都没有上到顶就转回来了。”

“那你咋个晓得那边的情况呢？”秦三娘问。

“哦，”傅德续说，“还不是断手杆儿硬要拉我去跑生意。还没走成，他的手杆儿就断球喽……”

“幺舅你那个时候要去做啥子生意呢？”秦五娃问。

“呵呵，”傅德续笑笑说，“断手杆儿鬼迷心窍，他说四川紫平山下有个黑啥子寨，那里有很凶的霸王鹏……”

“霸王鹏！”郑心渠叫着一下站起来。见大家都转头盯着他，赶忙又坐下，嘟囔着“大爷的，豁嘴……”

“小老九你怎么啦？”唐骡子问。

“哦，那个……”郑心渠说，“我知道霸王鹏，是一种会打架的鸡。”

“对头，”秦五娃笑了，“我们就叫闲鹏村嘛。”

“闲鹏的鹏？……”傅柳生失声说道。

“爸爸，你不是说鹏是鸟王吗？”傅罗宾问。

“我也知道，”傅明妮说，“朋友的朋加小鸟的鸟，……”

“你们不要干扰，”傅爱米说，“他们在设计大串联的行程。”

“对对对，”傅柳生赶忙说，“回家再学习，回去学。”

“幺弟，”秦三娘说，“我看还是你带他们去西肉村，问那里的……”

“不用大叔带，”马秀才说，我们都计划好了，今天到山脚下的村里找人家住，明天上山。那条大路走到头就是，对不对？”

“是。”傅德续因为自己是地主，红卫兵不用他带路，他也就没有坚持。他对秦三娘说：“我晓得最有经验的就是断手杆儿的老丈人田二爷……”

“对嘛，”秦三娘说，“我也想到他，……”

“就是他的成分……”傅德续小声说。

“他是中农吧？”秦三爷说。

“对，西肉村没有富农和地主。”秦五娃说。

“中农还不是一样的人吗？”秦三娘说。

唐骡子插话道：“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中没有中农。”

“那地主都是坏人吗？”小地主说。

“幺舅公就是地主，”小芳说，“地主要挨斗。”

“小芳！”秦五娃吼道，“再多嘴就喊你去割牛皮菜！”

小芳赶紧抱着奶奶的胳膊。秦三娘说：“你们到村里问田二爷家就可以。”

“他们家是猎户吗？有枪吗？”阶级仇问。

“以前是，解放后国家把枪都收了，就不打猎了。”秦三爷说。

“不打猎才好，”秦三娘说，“去打野兽，自己反而受伤，收了枪，动物就不伤人了。天地之大，完全可以相安无事。”

“听说现在没有枪进山，比以前带枪进山更安全了。”秦五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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