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地主来了

下午的太阳斜照在人声鼎沸的院坝上。刚收工回来的秦三爷和秦五娃夫妇也搬来凳子加入热闹的人圈。小芳靠在奶奶身边，边笑边竖着耳朵认真听着红卫兵大哥哥说着好听的普通话。

傅柳生离开飘叶寺后，就感到了莫名的轻松舒畅，一回村又意外地见到家人更是烦恼全无。刚看见这些红卫兵时，他心里还犯嘀咕，但见他们坐下后很礼貌地询问这一带的道路、气候等问题，也说说笑笑地聊些生活中的趣事。很快，他对这些中学生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吃了点煮红薯当午饭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今天去了黑鹊山上的飘叶寺吗？”

“咦——，”小地主叫道，“你们都听说我们大闹飘叶寺啦？”

“是啊，”秦三娘不希望谈飘叶寺，赶紧说，“听说县城的两个庙子也被砸了。”

“县城里的我们不知道，”马秀才说，“不过，在飘叶寺我们倒是斗了一个反革命。让唐骡子给你们讲吧。”

反革命？秦三娘吃了一惊，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八一勇士其实有我们自己的革命使命，没功夫什么活动都参加。我们只是为了抄近道才跟那两家县里的红卫兵联合……”唐骡子比划着讲开了故事。当他说到马中华带头喊口号时，他学着女孩子的声音举拳大喊“打倒孙队长！”，众人都笑了。唐骡子继续说：“那个女红卫兵喊完，大家都跟着喊打倒孙队长，吓得那姓孙的小子差点尿裤子，憋得满脸通红……”小芳笑得倒在秦三娘的怀里。

唐骡子讲完后，秦三娘很想说你们这些娃娃好乖呀。傅柳生则很想站起来同八一勇士握手。“你们做得太对了！”他有些激动地说，“就是不应该随便斗好人！”

刚才秦三娘在圈子中央的凳子上放了一簸箕的带壳的炒花生和红薯干儿，现在吃得只剩几个了。小地主屈身向前，伸手把簸箕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对秦三娘说：“秦三娘，您的花生和红薯干儿真好吃，能卖我们一些吗？我们在路上吃。”

“红薯干我还有，花生我喊五娃去拿，都送给你们，不用拿钱。”秦三娘转向秦五娃道，“五娃，你看你去……去……”

马秀才听出秦三娘要叫儿子去借花生，忙说：“大娘，我们不要花生，您千万别麻烦……”

“你丫怎么这么馋呀！”四和尚冲小地主叫道，“逮着谁你都要吃的！”

“就是，你不知道贫下中农种粮食很辛苦呀？！”唐骡子也说。

“打倒地主！”阶级仇举拳喊道。

“打倒地主！”红卫兵们，包括小地主本人在内，都举拳大喊。除了傅罗宾兄妹觉得好玩儿以外，其他人都惊得呆住了，小芳也迷惑不解地睁大了眼睛。刚才还在说笑的红卫兵大哥哥怎么突然要斗地主了，地主不就是幺舅公吗？这时，就听小黄狗汪汪叫了两声。

“幺舅来啦！”秦五娃叫道，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母亲问，“咋个办？”

八一勇士都转头看过去，见小黄狗站在坝子边摇着尾巴，却不见任何人影。唐骡子奇道：“你们怎么知道谁来啦？”

“是幺舅公！”小芳说，“小黄不会认错。”

“那如果是他来了呢？”四和尚指着小地主问小芳。

“如果是他一个人来，小黄可能会咬他吧。”小芳说完，嘻嘻地笑了。

“他是不是特像……坏人？”四和尚顿了一下，把本想说的“地主”俩字改成了“坏人”。

“我不知道。”小芳笑着使劲地摇摇头。

这时秦三娘也缓过神来，对傅罗宾说：“罗宾，你去坎坎上等幺叔，把他带过来。”

傅罗宾不知道是不是幺叔来了，更不明白大姑为什么叫他去接，但他马上站起来，走向小黄狗所在的院坝一角，没走几步，就见小黄狗冲了下去，接着看见幺叔走了上来。傅罗宾叫了声“幺叔”。

“诶。”傅德续高兴地答应了，但尚未完全走上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也停下不走了，咋个这么多红卫兵嘞？

“幺弟，快过来坐。”秦三娘喊道。

傅罗宾也说：“大姑让我来带你过去。”

“哦。”傅德续同傅罗宾并排走向人群。秦五娃两口子都站起来叫“幺舅”，小芳也喊“幺舅公”，傅德续则点着头叫“姐夫”，“大姐”，“二哥”，“嫂嫂”。然后呆呆地看着红卫兵小将。

郑心渠没犹豫地叫了一声“叔叔好”，傅德续一愣，忙向郑心渠招手，连声说“你好，你好”。其他的红卫兵都向傅德续点点头。秦五娃的婆娘云秀叫傅德续坐她的凳子，自己跑进灶房又拿来一个小凳。

“大家都是认识的。”秦三娘对傅德续说。

“是，是。”傅德续点着头。

“我刚要叫小芳去喊你，你倒是自己来了。”秦三娘笑着说。

“幸亏幺舅公自己来了，哈哈。”小芳得意地笑了，庆幸自己不用跑一趟，那样会少听很多红卫兵大哥哥讲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