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给乘客发像章

汽车在山区的土路上颠簸、摇摆着翻坡绕岭、穿林过桥。每到一个小镇停下，都有几个当地人上下车。八一勇士坐在车厢尾部，说笑打闹、吵吵嚷嚷。

太阳升到天空，当车子再次停下时，陈师傅回头冲勇士们喊了声“午饭”，便端着茶瓶子下车，摔上车门走了。

小地主道：“马秀才，快去看看有没有接待站，再蹭顿饭吃。”

“丫的地主就是财迷。”唐骡子说着站了起来。

“不是财迷，是会品尝。”小地主扒着车窗向外张望，“接待站的饭比小破饭馆儿的强多了。”

“我看这儿什么都没有。”马秀才说着赶紧往外走，他也希望有个接待站。

下车后，大家环顾左右，几乎人人都可以断定，这里没有红卫兵接待站。空地上，零零散散，远远近近的几十个男女老少，背筐提包站着的，或是坐板凳上晒太阳的，都不说不笑，目光直直地看着这些穿着漂亮军装，面容光鲜的大男孩儿。显然，这里的人即使见过红卫兵，也没见过这样的一帮革命小将。

几间新的砖瓦平房，其中一间敞着大门的是个商店。众人走进去，拥挤着看柜台里和货架上的东西。郑心渠一看便泄气了，尽是些针线布匹、肥皂火柴、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连动物饼干都没有！小地主还是不死心，问柜台后坐着织毛线的妇女：“这儿有接待站吗？”

“啥子？”妇女站起身。

“红卫兵接待站。”小地主一字一顿地说。

“反正镇上就一个站，买票找司机。”妇女说着，伸手指着门外。

“小地主，你算了吧，”唐骡子呵呵地笑着说，“人家把你当迷路找车站的了。”

这时候，大驴在门外大喊：“这边就是个饭馆儿！”

几个人出了商店，大家排着队走进隔壁的房间。屋里没有灯，窗户又小，有些昏暗。三四十平米的地方，摆着三张方桌，只有一张有人，是陈师傅和一个小伙子在吃饭。郑心渠赶紧走到柜台边，见上面只有两个竹簸箕，分别盛着几个黑馍馍和黄窝头。他转身走近陈师傅的桌子，见俩人都在吃面条。他抓着马秀才的胳膊问：“面条怎么是黑的？”

马秀才看了看说：“是一种深色的麦子，可能还加了糠。不像我们早晨吃的是白挂面。”

“有米饭和炒菜吗？”

“问问吧。”马秀才见柜台后没人，便问陈师傅，“陈师傅，这里的服务员呢？”

陈师傅冲柜台后方大喊一声：“七老板儿！”

柜台后面的门洞上的布帘掀开，一个头裹毛巾，系围裙，戴袖套的老大爷走出来。马秀才上前问有没有米饭和带肉的炒菜，老七说饭可以做，肉要去买。参谋长过去问陈师傅，能给我们多长时间吃饭。

“吃嘛，不忙。”陈师傅答道。

当马秀才同老七仍在谈论着要些什么饭菜的时候，四和尚对大家说，刚才在商店看见核桃不错，要不要买点来先垫巴垫巴，大家都说好。四和尚向马秀才要了钱，跑出去买核桃。大家吃饭的钱和粮票，包括郑心渠新交的，都由马秀才统一保管使用。

四和尚提了半篮子核桃回来，还有一把小铁榔头。小地主抢过榔头，抓了一个核桃放在桌上，一锤子下去，“噗”地一声，把个核桃砸的粉碎。

“狗地主真狠！”唐骡子抢过榔头，拿了一个核桃，砸下去，虽然没有那么粉碎，但还是瘪了，核桃仁烂了。“你个骡子也够狠的。”小地主反击地叫道。

唐骡子又拿起一个核桃，刚举起榔头，手却被人抓住。原来是陈师傅吃完饭，正从他们桌边走过。他那过榔头，说了声“这是薄皮核桃”，然后在长凳的尾端坐下，拿过一个核桃，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榔头在上面轻轻一磕，核桃裂开，然后他将核桃在手中一握，再撒手扔在桌子上，核桃散成五六块儿，核桃仁同壳基本上已经分开了。

郑心渠抓过一块核桃仁递进嘴里，新鲜的核桃仁还带些水分，芬香中带甜味。陈师傅不断把碎了的核桃扔到桌上，八一勇士吃的啧啧称赞。篮子里核桃剩得不多时，马秀才又跑出去买回半篮子。但陈师傅只把第二篮里的核桃敲了一半，就将榔头丢在桌上，说了声“吃多了起火”，便端了茶瓶子去厨房倒开水去了。

“他说什么？”郑心渠问。

小地主满嘴塞满了核桃仁，乌鲁哇啦地道：“他说核桃吃多了上火，但我妈说了，不着急就不会上火。”

“瞧你的吃像，还叫不急呢？”陈过早儿说，略停片刻，有加了一句，“核桃仁有硬壳就是不让你多吃。”

八一勇士吃饱饭，拉开门出来，见陈师傅戴着手套在驾驶楼里端坐，乘客的车门敞开着，忙紧跑几步，纷纷蹦上车。车上已坐满了乘客，有好几个都是坐在过道的地上，也有妇女把孩子抱在腿上的，但最后两排的位子还是给他们空着呢。八一勇士都上来后，陈师傅关了车门，启动了车子。

唐骡子小声说：“你们这群馋猫，让师傅和乘客等了这么久。”

四和尚建议道：“参谋长，我们给乡亲们每人发个像章怎么样？”

“好，我去发。一人拿出几个来。”唐骡子说着抓起地下的书包开始掏在一些接待站领的毛主席像章。

“我也去。”小地主说。

“你就算了吧。”四和尚说，“乡亲们等了咱们这么久，正憋了一肚子火呢，见了你这个胖地主，肯定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到时我们也没法救你。”

大家哈哈笑了。郑心渠叫道：“我替他去发。”

“嘿，小老九，”小地主瞪起小眼睛，“你也投井下石啊？”

“让老九去吧，”马秀才对小地主说，“即使乡亲们不知道你的成分，就是看你的肉头也会觉得你不像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

“那你更不能去，你一露出脸，就像是人人欠你多少高利贷似的……”

“少废话！”唐骡子喊道，“快交东西，等我和小老九发到高潮的时候你们就开唱《东方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