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他们一行出寺门不久,就有一位一脸英气的青年男子,身着简朴的锦袍,在几名带刀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卷云寺。
这位男子,标准的国字脸,眉长入鬓,双目烔烔有神,身周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睥睨一切的气息。
而身上所着锦袍,看似平凡,但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有隐隐的金线勾勒期间,形成了一幅幅因为光线的跳跃而好象在悬浮在锦袍上的纹绣。这种缝制手法,整个大夏国里也只有寥寥几位绣女有这般功夫。当然,这几位绣女都在大夏王宫里听差。
这一位,正是当今大夏国的皇上夏梓山。今日在宫中闲来无事,再加上最近国内外一切安好,心情愉快之余,让他顿时兴起了一阵云游野趣之心。于是,便带着几个武功卓强的侍卫出宫微服赏玩。
按往常来说,郑炀也会陪行,只是皇上知道最近郑熠也到了京城,因此要多留时间给他们兄妹几个团聚,便只挑了几个放心的手下就出来了。
不知不觉,一路在京城里走走停停,便走到了香山脚下,夏梓山索性便爬上香山观赏群山万叶透红的美景。行到卷云寺,夏梓山一行觉得口渴难耐心,便想入寺喝水
进得寺内,夏梓山龙目一扫,见寺中往日见到的那个小沙弥,已经长高了一个头,便上前摸了摸小少弥的脑袋,笑嘻嘻地道:
“卷心,半年多没见,你可是长高了不少。”
“阿弥佗佛!”
小沙弥卷心当然记得这位施主,半年前他来卷云寺时,可是和他认认真真地聊了好一会儿。虽然他听不懂这个施主话语里高深的意思,但却因此深深记住了他。
比如,他会问卷心:什么是立地成佛?一个凡人,住在世间是否也能与佛接近?
卷心觉得这种话题应该由对佛学研究高深的住持师父卷天和他来聊才合适,但是这位施主却只顾和他兴致勃勃地聊天,并不在意卷心提出的让师父来解答他疑问的话。
听他唠叨了半天,卷心年纪虽然,可是也是天资聪颖,慢慢感觉到,其实这位施主并不需要答案,他只是想有人听他聊聊这个话题而已,他只要默默的听就够了。于是卷心便不再提让师父出来接贵客的话,而是默默地做一名听众。
临走,客人还捐了一大锭银子的香火钱。
没想到,半年后他又来了。
“呵呵,你这个小和尚,有什么好茶,给我来上一壶!”
夏梓山能在深山古寺里,遇到一个不必向自已磕头的人,感觉到某种莫名的释放之意。而且,这个小和尚的眼神还如此清澈纯良,不象整天围在自已身边的朝臣,总是不断地向他提出各种各样他能办得到办不到的要求,让人心烦。
“是,施主。”
卷心默默地端来一壶茶,默默地将倒好的茶水杯递给他。夏梓山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此时,他眼角的余光一扫,发现寺庙大殿的侧厢房前廊道的长案桌上,有人刚写了一副字。
“远上寒山石径斜……”
夏梓山默默地将诗句一念,顿觉意境无穷。再看看这幅字里的一笔一划,飘逸的字体,却有一股熟悉的韵味。
夏梓山连忙走上前一看,咦,这不是自已上回收到的朝里的大臣进献的书法吗?那种独特的字体,大夏国里从未出现过,因此夏梓山当时一见到那幅字就震惊了,并就着那幅字揣摩了好久。
莫非是写字之人学的就是这种字体?
夏梓山左看右看,由于没有将自已宫里的那幅字和这幅对比,也看不出端倪来。
“施主对此字感兴趣?”卷心道,“这是方才一位进山游玩的姑娘所书。”
“哦?写字的竟然还是一位女子?”
夏梓山面露惊奇之意。大夏国地大物博,但一向也是男尊女卑,虽然富贵人家的女儿,也会因为提高修养的需要而学认些字,但也只是学一些而已,并不专精。难得看到一个女子,不光会吟诗作赋,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见夏梓山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小沙弥有些受伤地道:
“真的是一位女子,我亲眼看着她写的。而且,也是现场作出这首诗来。”
“呵呵,如此甚好。卷心,我能把这幅字带走吗?”
夏梓山突然想要把这幅字带回宫中,好好和原来朝臣进献的书法对比一番,以验证自已的看法。
“呃,好吧,你想要的话就带走吧!”
卷心犹豫了一想,但他突然想起住持和他说过的,自在随心。他觉得这位施主如果不带走这幅字好象会很不开心似的,反正这幅字放在寺里,最终也是埋没在一堆故纸堆里,既然这位施主很欣赏,何不让他带走呢?
“谢谢卷心!”
夏梓山微微一笑,下巴一抬,示意侍卫收起书法,然后又示意另一个侍卫上前,和他低语了下,那个侍卫神色不动,从怀里拿出一小锭的银钱,递给了卷心,道:
“我主人捐的香火钱。”
虽然比去年捐的香火钱要少,但卷心还是想真诚地说声谢谢,他头一抬,那个施主已经消失在寺院之外,空留一角衣角在寺门口一闪而过。
卷心拿着那锭银钱,却觉得虽然不大,比起大锭的银两更加沉重。
“卷心,这是哪位施主如此慷慨?竟然捐了一锭金子?”
住持卷天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楞楞地看着卷心手里拿的金子,呆住了。这时候卷心才知道,原来这一锭金子,可比得上好几锭那种大大的银锭。
钟灵一行出了卷云寺,由于喝了茶水,又小歇了一会,此时反倒比爬第一段山时要精神许多,他们闲散地往山上沿着石阶小径,高高低低地走着。到了一个双岔路口,钟灵看了下,往两边的景致似乎都差不多,便问钟武强:
“三叔,咱们这得往哪边走啊?”
“这两条路都是下山的路,但是下山的方向不同,我叫马车赶到了这边这个出口,咱们得走左边。”
钟武强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于是大家便往左边的小路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夏梓山一行也紧赶慢赶走到了这个岔路口,他犹豫了起来。方才赶了好一会儿路,就是没有看到小沙弥说的写字的姑娘,上山的路,目前为止只有一条。那么,如果会岔开的话,这第一个岔路口走失了就遇不到了。夏梓山知道,往山下的路有两条,但是却是背道而驰的。
他略一思忖,最终还是选择了右边,因为他叫马车是在右边的山门等候,不论如何,他相信直觉。
不过,一路走下来,夏梓山才发现自已的直觉错了,因为沿途并没有看到他想要锁定的目标,就算站在高处的山梁,也看不到下方有人的踪迹。他郁闷地走到山门处,看到早就候在那里的自已的马车,便问车夫:
“有看到一队游人下山经过这里没有?其中有一个姑娘的?”
“回大人,没有见到这样的游人。而且据我今天所遇见的,大人是第一个下山的游人。”
马车夫被交待了,出门必须称他为大人,因此便是如此称呼了。
“啪”,夏梓山用右手击了下左掌,知道除非插翅能飞,否则自已是看到不那位引起他好奇的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了。
不过,也许和那幅早前自已欣赏的字的作者不是同一个人。
夏梓山心内暗自嘀咕着,顺道开解了下自已。
钟灵只觉得一路上耳朵里痒痒的,她忍不住伸出小指挠了挠。
“姐,你怎么了?”
钟岳一抹额头上流出来的汗,虽然天气冷,但经过这一番爬山运动,还是令人汗流浃背。
“耳朵里痒痒的,好奇怪,以前从不这样。”
“嘿嘿,这是有人想你了呗!我猜,是不是郑公子啊?”
钟岳想开玩笑,却看到钟灵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由心虚了一下,道:
“郑公子现在在皇宫里,肯定是和田贵妃聊到你的,所以耳朵就痒了。”
这么解释还差不多,钟灵转嗔为笑。
“哎,到了,总算有马车坐了。”
钟武强还担心钟灵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不过这一路下来,发现自已的侄女也不是个身娇体弱之人,不过,长途跋涉之后能有马车坐总是好事。
大家高高兴兴地上了车,钟灵又非叫钟岳把身上的汗用布巾擦干,这才肯放过他,自已倚在马车里的靠垫上休息。这样季节,如果出了一身大汗,不及时擦干的话,过后很容易就着了风寒。这可是个医术极不发达的年代,钟灵不想出一点纰漏。
“不知道郑公子出宫了没有?晚上咱们要不要再去逛逛夜市啊?”
钟岳前一天晚上喝多睡迟了,没有看到京城的夜市景象,心内颇有不甘。
“想去就去呗,反正也住不了几天了,都快过年了,阿爸阿母现在在家里一定很想我们,还有小毛头,晚上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睡觉。”
出来几天,见够了京城的繁华之后,钟灵又开始想家了。
“得儿,驾”,马车甩开蹄子狂奔,终于在华灯初上时,回到了自家的宅子。
在哪里都有自已落脚之处的感觉真好,钟灵看到马车刚在宅子门前停下,就有个小厮赶紧出门迎接,顿时便有京城也是我的家的感觉。在路上的思乡之情,顿时被化解了不少。
在马车上坐了好久,加上上山猛地运动了一下,钟灵双腿的肌肉都有点发木了,下了马车,她正要低头揉腿,却见小凤上前,俯下身子,很体贴地帮她揉了起来,还道:
“小姐,我家小姐以前经常去骑马,有时候骑得太狠了,腿就伤着了,我都要帮她这么揉揉。”
钟灵只好承了她的美意,她知道小凤以前也侍奉过郑田田,只是郑田田进宫后,她一下子就“流离失所”,成为闲散人员了。还好这次郑熠让她钟灵进京,否则,小凤都快找不到自已在郑家的存在感了。
钟灵可不知道小凤完全是把自已当成未来的当家主母来侍奉的,否则,她跳着腿也会避开的。不过,看到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钟灵也觉得自已大可不必大惊小怪,这个时代的思维定势就是如此,不让下人侍奉,她还浑身不对劲了。这可不是钟灵和她讲“翻身做主人”的大道理就能改变的。
不过,钟灵没有想到的是,夏梓山此时正在皇宫里,苦苦地对着两幅字的字迹,揣摩着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要真是个女子,他还不相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