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轻叹,若是往昔,定已叫他命丧当场。
一击不中,没有片刻凝滞,俏影已向左后飞掠而去。
刚才的言谈中,她已悄悄留意各人的气息,确定左后方的那人功力最弱。
虽明知今夜难逃厄运,但是杀手的本性让她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反抗。
玉碎瓦全,没有看结局谁又能猜得到呢?
血,温热的血溅在胡蝶的脸上,熟悉又陌生。
闷哼一声左后的那名紫衣人已应声倒地。
周围人影闪动向纤弱的身形笼去。
“要活的。”为首的紫衣人沉声道,忍痛点穴止血。
鲜血的腥浓激起她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杀意。
冷哼一声足尖接起倒地的紫衣人手中滑落的剑。
剑在手,杀气凝于剑身,熟悉而陌生的寒光流转。
四周飞扑而来的身影凌厉地压下。
银光闪动,龙吟不绝。
胡蝶的剑原本就是以快取胜,而不在于招式的精妙。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然而安逸的生活,挫磨了锐气,身心俱伤,驽钝了步伐。
紫衣人没有说错,失去了速度的她确然已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伤,每一道都在流血。
最弱的两个紫衣人已经横尸当场。
“跟我们走,你才能活命。”为首的紫衣人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直接跨过紧逼胡蝶。
江湖永远是弱肉强食的江湖,牺牲了谁都不重要。
她缓缓地笑了,月光仿佛全然被她优雅的笑容拢上脸庞。
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在疼,可是疼痛非但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点亮了她的眼眸。
“大风堂也不过如此,难怪只能接我们挑剩下的买卖。”
紫衣人眼中怒意方起,胡蝶的身形已然又动。
银光滟敛,月华凄迷。
骤然跌跪在地,她的左腿已然中剑。
收势不及,刹那十几柄长剑如潮般齐齐奔涌而至。
那一瞬,她看着剑锋汹涌而来只是凄婉地一笑:有种人,如鹰一般不容禁锢,想要俘获她,就只会得到她的尸体。
金线一闪,如游龙出海。
银涛翻飞,已有四、五柄长剑被震飞,勉强拿捏得住的,也闷哼一声被震退数步。
“金线人?”紫衣人低呼一声。
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挡在胡蝶身前。
微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大风堂要么本分地做杀手,要么就什么也别做了。”
紫衣人似是被金线人的眸光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狐疑道:“难道朝廷要插手江湖之事?”
冷哼一声,金线人反问道:“这是你配问的事情么?”
为首的紫衣人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硬拼,挥挥手剩下的人转瞬隐没在密林之中。
胡蝶盯着金线人缓缓走入黑暗的身影,忽然大声说:“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微佝的背影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如果你还在意你的丈夫,恐怕就没有心情研究这个了。”
蓦然回首,家的方向已然火光冲天。
大惊失色,不顾身上腿上的伤痛,飞身向山下掠去,不及再回顾金线人一眼。
摔倒,爬起,已不知多少次。
发髻散乱,泪眼迷离。
阿牛,阿牛,我终于还是害了你吗?
你怎么能够,在我还没有报答你救命之恩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回应你一片真情的时候,再让我欠下你一条命呢?
这个债实在太重了,我背不起……背不起……
东方微微泛起晨曦。
胡蝶木然站在小院里。
是血?还是泪?已经模糊不清。
昨日还生机盎然的小院已成一地瓦砾。
残火邪恶地在地上明灭跳跃,晃着橘色的光。
那正午明媚温暖的小院依稀还在眼前,凝神间却只见遍地炼狱般的焦黑。
昨夜还炽热坚实的胸膛,如今却已在灰烟中消散。
空气中还有大火过后的灼热,胡蝶却如坠冰窖般瑟瑟。
世界上最能痛彻人心的莫过于“未得到”和“已失去”。
因其未得,便如心头朱砂,时时颤痛。
因其已失,才似肉中芒刺,刻刻锥心。
“阿牛。”
一声怅然的低唤。
“阿牛”
又一声绝望的悲呼。
寂寥的群山声声萦绕着凄厉的哭喊。
跌坐在地,胡蝶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瑟缩的脚步声。
“娘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地在身后低唤。
疾回首。
“阿牛?”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胡蝶挣扎着扑过去,紧紧抱住那个熟悉的身体。
才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为何却如过了一世那么久?
失而复得,欣喜、后怕、庆幸、愧疚……她彻底失控了,顾不上满身的伤,紧紧搂着阿牛,又是哭又是笑。
他只是默默地轻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抚着。
良久,才渐渐平息了情绪,擦着眼泪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牛茫然地环顾周围的那一片焦土:“我睡到半夜忽然醒了,发现你没在身边,便起来找你,院子里没有,我想你可能睡不着出去走走,怕你受凉,就拿了件衣服想给你披上,结果……”顿了顿接着道:“结果没看清路,跌了一跤,滚得老远,撞在树上晕过去了。”
凝神一看,果见他满身泥土,额头上肿着个大包。
不禁心疼地轻揉了两下,叹了口气。
“刚才听见你叫我,我才醒了。”阿牛心疼地打量着她,欲言又止。
终于仍是忍不住问道:“娘子,你怎么满身是伤?”
胡蝶一怔,掩饰地干笑一声:“我昨天晚上睡不着,想起来走走……也是不小心摔下山路,身上被树枝划破了……”
他“哦”了一声,认真地点点头。
她不禁有些神伤地问:“你相信我说的话?”
阿牛正色道:“杜老伯说过,夫妻本是一个林子的鸟,要飞就一起飞,要落下就一起落下,世界上所有人的话我都能不信,惟独要信娘子你的话。”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个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双宿双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