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棋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就算洗了很多次,还是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心头蓦然顿悟,咧嘴苦笑,我这是干嘛了?这么矫情!!罢了,下意识地一抖灰色的袖子,可惜这北境的窄袖,手臂空空划过,再也没有以前广袖大袍的临风呼噗的感觉了。
连这细微的地方都在提醒着自己,自己已经不再是南国人了,驰棋叹了一口气,挺立的后背往篝火处走去。
“兄弟,这里这里,到我的身边来坐。”远远的就看到篝火边人群聚集之间,一个彪形大汉向自己招手,另一只手正拎着刚从烤架上撕下来的小羊腿,“你们也来认识下,这是我新结交的好兄弟,妈的,兄弟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龟头镖客的下烂玩意。”
驰棋顿了一下,脸上的谦逊微笑忽地变成了谄媚的怪笑,猴着腰连连颔首向着周围的土匪点头,“承让承让,各位大哥。”弯着腰拖着脚,歪歪扭扭地就蹭到了那大汉的身边,还没有出口说话,先连连奉承,“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救了我这个要饭的,能回报大哥是我应该的。”
坐着的彪形大汉仰头哈哈大笑,一把手就把驰棋拉到了身边,“你丫的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兄弟。老子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也明白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南人。兄弟你留下来,我这山寨的二把交椅就是你了!!”
周围的土匪一下子就炸了锅,虽然土匪这行当不太好听,但也是论资排辈的,突然来了个叫花子般的南羊,立刻就坐上了第二交椅,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看着自己老大正在兴头上,谁都不敢吱声,自己家的老大生气起来是遇神杀神,见佛灭佛,就不要再说是人了。
虽然众人不敢反驳,但还是私下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打量着驰棋。这个南人长相也就那样,反正不符合北境汉子的审美,尤其是换上了胡服,收腰窄袖,衬着身子骨更柔弱了,仿佛伸手用点劲就能把腰身折断了,点头哈腰的样子让人心生厌恶却又讨厌不起来,谁又会不喜欢听好听的话了?!
“大哥你舍我一口饭就行了,能留下一条命我已经感恩戴德了。我就是一个粗人。”驰棋的头弯得就更低了,言语间卑微到尘土里。如果真的落进了这个土匪窝里,估计自己身上的血味再也洗不干净了,驰棋的心里暗暗想着,却转念又叹息了起来,那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
“粗人好!!你要是跟我文绉绉的,我就一刀劈了你了,来来,今天就是一个好日子,你当我是兄弟,我们就歃血为盟,今生做对好兄弟!!”驰棋心头就是一震,却很快就屈服给这命运了,从出了御天门,自己就成了飘零的残叶了。
此生恐怕再也不能回到南国了,驰棋望着那土匪老大递过来的陶碗,猩红的血滴在酒里氤氲成红色的雾气,此念已死,此身任由飘零,驰棋抬手一扬脖就饮了下去。
“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算了算了,南人的名字都那么绕口,你看大伙儿给我面子,都喊我血狼。”那大汉抬头看了看空中,笑了起来,“兄弟你就像是从上天飞来的,草原上能飞的,大雕最厉害,咱们强盗出来混就要讲究个威风,最好一报名字就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兄弟你就叫血雕吧!!”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二当家,你看这次我们怎么抄了这一窝子。”土匪们围在血雕的身边,等着二当家下令,此刻众人都忍着不说话,都怕嘈杂了影响了这位二当家想事情。
短短一年,驰棋就把这个二当家血雕的身份演绎得风生水起,土匪们都搞不明白,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南人,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计谋,都是自己再活个两辈子都想不出来的妙计。不仅脑子聪明,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使了一手精妙的鬼头刀,难怪血狼没事就拍着驰棋的肩膀,夸驰棋就是天生做土匪的料。
而在这一年里,血狼的恶名在草原上是蒸蒸日上,号称只要喊一声血狼,哭夜的孩子立刻就闭嘴,连气都不敢喘,这背后最大的功臣就是传说中的血雕。
过往的商旅们,从心底痛恨着这队土匪,一提起他们都咬牙切齿的。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抢得了金银不算,还要全员绞杀,在血狼的手里是从来没有活口的。而那血狼的嗜血手段也是越来越残忍,从原来拧断人脖子来取乐,到后来嗜好上了剥人皮,已然变成北境最恐怖的土匪贼人了。
驰棋并不关心血狼的做法,这不就是土匪应该做的,难道还有助人为乐的好土匪?!拜托血狼的杀戮,自己这血雕的名声也黑成锅底碳了,再抹也抹不干净了。甚至被传唱出了民歌,“狈嘴尖,前腿短,趴在狼上要吃人。”想来自己就是歌谣里那个短腿的狈,天生残疾,只能委身与狼祸害人。
驰棋盯着地面上简易的地图,闭上眼睛想了想,“如果没有猜错,这帮皮毛商人肯定从这条支流渡河,这里是水势最缓浅的地方,在他们下河前动手。”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他们肯定要赶在黄昏之前渡河。”
立刻就有人问:“二当家,边上就是花子滩,他们难道不会歇一晚再走?”
驰棋笑了笑,说到,“若是他们还有心情待在花子滩过夜,就说明他们身上的银钱不多,没油水的,放了也罢。”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沉声说:“今晚是中秋,你们谁都不许去花子滩。”
果然在日暮前,那队商旅就急着渡河,被埋伏的土匪逮了个正着。驰棋远远地看着手下的土匪们翻着箱盒边哈哈大笑,心知又得票了一笔大买卖了,扭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就听到身后的呼唤声,“二当家,二当家,你看。”就见到一个小头目跑向自己,手里一个绢布包袱,快走到了驰棋的马边,“二当家,你看。”说着抖开了包裹,扯开里里面叠好的一件广袖,土匪挠挠头,“总觉得二当家你会喜欢的。”
那是一件青色的交领广袖,驰棋很久没有再穿南国的服饰了,突然收到这件衣服,心底莫名的震动了一下,低头笑道,“谢谢你,我收下了。”
那个小头目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二当家竟然冲着自己笑了,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着,转身就又跑了回去,驰棋抚摸着包裹里衣服,丝滑的手感在指间流动,忽地想起了花子滩今晚有游灯会,心里微微蠢动着,若是这样去花子滩的话,是否还会有人认出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