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咒法散去,你是想把嫣奚楼给毁了嘛?”苏臻大声地警告着花云。
花云不急不慢,反而“咯咯”笑着,“毁了一座嫣奚楼,思安你就再造一座新的嫣奚楼吧。”
妖异的风云腾起,虚实之间,只看到花云笑得花枝招展,火红的衫子被风舞起,妖异得不像人。
苏臻扶了下额头,“说什么昏话?这里是嫣奚楼的顶层,一屋子人,你就闹吧。”
云雾越聚越浓厚,偌大的房间里竟然暗了下来,如同暴雨前夕,氤氲起浓黑的云雾中,还不时光电闪现,雷声隆隆。
风雷声动,花云裹身在云雾里,红衫长袂鼓风猎猎,笑的媚人,“起死活人之术我可不会,师父没教我。思安你可会?”
说话的刹那间一只巨大的兽爪从云间伸出,爪尖的寒光闪现,朝着重七就抓了去,重七吓得倒身摔在了地上,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思量是多么的幼稚,初离鹤轩的满心傲气,被花云举手间就抹划了干净,慌乱中,又如孩童时一样朝向姐姐望去,眼中的哀色求救。
花奚微微轻叹了一声,“又闹了起来,一会又是我来打扫了。”想当年,刚到花云的身边,着实被她的幻术吓过几次,这么多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花奚向前挪了几个身位,镇静的再次拜倒在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送到花云的耳朵里,“花云主子,重七是我的幼弟,请看在奴婢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的情分上,还请收回尊神。”
花云听到了花奚所言,“咦”了一声,转身云淡风轻般地,抖手就毁去了手里的绢布,收势断了咒法,只见那什么云雾什么鬼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重七吓得木鸡般呆坐在地上。
红衫飘舞,花云咧了个无辜可爱的笑容,如同个孩子一般,跳到了两人面前,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少年,又看看跪着的少女,“这么看起来,你们还真像,花奚你怎么不早说。”
一阵狂风骤停,暴雨未至,苏臻立在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花云的幻术若是再继续,这嫣奚楼肯定是保不住的。闹吧,闹吧,越发管不住这家伙了。
望着幻梦里的花云,长安的心头就是一跳,不仅仅是又想起了当时自己的软弱,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朝夕相对的许言轻,自己竟然见过,那撤去了虚像后的容颜。
长安的心头就是一阵抽搐……花云。若不是许言轻当着自己面幻化,自己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溯回旧梦,记忆里花云支颐望着姐姐和自己,“花奚啊,要怪就怪思安额,找他讨赔偿,他可有钱的。你知道的额,刚才不是我的错,思安惹恼我的,我恼了什么都控制不了的。”
调笑的语调里孩子般的耍赖着,花奚早已习惯了,花云的戏谑就当没有入耳,只是低头轻语,“昨晚又是宿醉,我去给主子做醒酒汤吧。您睡会吧,一会这里我来收拾。”
“还是花奚善解人意,不像思安,总是恼我。”花云回身勾笑望着苏臻,“被他闹狠了,浑身酸疼,我睡了。”
逐客令下,苏臻摇了摇头,甩袖径直就走了。花奚带着弟弟也离开了。
无论怎么劝说,花云就是不再收侍卫在身边了,花云抬起娇艳的头颅,嘴里傲气的话语,“我还需要侍卫嘛?”家主也不再强求。
重七对花云的手段还是很后怕的,后来断断续续听姐姐说过一点,花云很少在人前使用法术,酒后有时闹下,也都只是戏弄人的小把戏。世人只知道她是嫣奚楼的头牌艳姬,太美的容貌只有给她带来无尽的纠缠,花云很少接客人,嫣奚楼从来都不约束她,更主要的是她和家主之间的纠葛,任明眼人都是看得出来。
花云一直对下人都很温善,却没有想到竟被身边的侍卫下了药,花奚赶到时,那侍卫已经死绝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看到花云裹紧血染的衫子,孑孑一身地站在风摇雨歇的阑干处。
“当时吓坏了我们这些下人,真害怕花云主子就这么跳下了楼。万幸家主及时赶到。后来才知道那侍卫是对头家重金收买的,就是来毁嫣奚楼的。之后家主更加慎重得为花云主子挑选侍卫,才会挑选上你。七儿你听好,若你有分毫对不起家主的举动,姐姐我就以死谢罪。我们的命是慈音阁救的,此生就是家主的人。到死都不要忘记了。”
“七儿铭记在心。”重七永远忘不了一脸认真的姐姐。
“你也不用在意了,花云主子并不常住在嫣奚楼的。她不让你跟着,家主会安排别的人照顾的。”姐姐一边麻利地收拾着,一边宽慰自己的弟弟,虽然很久不见,弟弟争强好胜的性格一点没改,倒是花云让他吃瘪,知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因为和姐姐重逢,重七被特许暂时留在了嫣奚楼留候。此后不久,姐姐的话就验证了,花云突然就从嫣奚楼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花云的去处,也没有人会去打听,花云永远是嫣奚楼的一个传说。
风花隐云麟,玉趾摇落尘。
月余后,重七在就接到了家主新指令,顶替一个小太监的身份,混进了南国的皇宫里,去照顾一个书生。在潜进皇宫前曾经见过一次家主,苏臻除了暗自布置了自己特别的任务,给了自己一个新名字,长安。
当初倒是没有发现,如今想来才明晓,许言轻的字是长乐,就连这个临时的名字都承载着希翼,可见家主是如何地重视许大人,长安长安,时长安妥。
花云、花云…长安细嚼着这个名字,不,重七暗心嘲笑着自己,这缘分还真是值得夸耀下。刚才的四肢断裂处的疼痛好像感觉不到了,那言失引起心头的抽搐凭空也消失了一般,只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渐渐浸没入了黑暗之中。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啊?被拖入幽冥也不是那么恐怖,比起那帮阉人来,反而更舒服些。被发现了不是太监,就被阉人折磨,本来也假设过自己被发现会如何?原来是比死更痛苦的地狱。有点对不起姐姐,家主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就允许这样失败的自己就这么去吧。
突然心里很感激许言轻的毒药。死是最温柔的解脱。长安突然很想问许言轻,可曾还记得那个叫重七的少年?!疑问很多,有没有答案都已经无所谓了。
…………
许言轻心头暗暗咒骂了一声,封住真身后,整个人就落入了血腥之中,幼年的恐惧又从心头的缺损中钻了出来,血晕之症袭来。只想着要在韩宴发觉之前,撤回封界之术,却忘了这个身体的羸弱,恼恨地软趴在椅中。意识渐渐消散,心头不忘迁怒着苏臻,又给自己找事,自己甩手进宫待诏做个普通的画师,结果他就把自己拖进最不愿插手的棘手事件中。
皇权,是许言轻最不愿触碰的,除却了由生以来的反感,最主要的是师父和南国皇族的关系不同寻常。世人只知道盛京突然出现了一位天才画师,授业于自己的义父许竹年。却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真相,许竹年只是一架掩人耳目的摆设。言轻的真正的师父其实是另有其人,师门严禁宣扬,不得外传,就让许竹年沾了点小便宜。
就算这幅书生的皮囊再怎么无用,许言轻都甘之若饴,终于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若是没有师父的封真之术,估计自己根本活不下来。美貌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只是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给自己招惹来了蜂蝶恶虫。若不是那皮囊,许竹年也不会从死人堆里拾回了自己,心心念念地想卖了换银钱;若不是那张脸,也不会遇上苏臻…..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单纯的相遇,不过一个心有失,一个正好拿着那碎片。
许言轻在梦境里浑噩着,心中一阵阵的抽疼,竟然控制不住孩子般哭咽了起来,为什么师父要离开自己?如果没有走到这一步,自己还是有个家的,虽然只有自己和师父,还有那条恶龙。只要师父能回来,自己再也不去招惹了那恶龙了。忽然间就觉得心境崩溃成了万千碎片,言轻再也抑制不了眼泪,哭得声嘶力竭,还好这里是梦境,就让自己哭吧。
过往不想再触摸,只是长安的事引出的一点记忆,就让自己心疼到撕裂,许言轻懊恨不已,难道是自己的封真之术有了缺漏?暗黑的梦境里,言轻仔细检查自己的咒术,如果有可能,就把自己和过往一起封印起来,曾经也向师父提出过这个要求,师父只是摇摇头,把言轻带到了镜子面前,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让自己厌恶的脸:终有一天,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或者有可以保护你的那个人出现,你就可以接受真实的自己了。
真实若只是一片血污,师父你还要我去接受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