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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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宴瞥了眼云天,忙推开了言轻的手,“原来是送给了你。不过云天送出的东西,我可不敢代他收的。”

言轻以为韩宴又在戏谑自己,一时愣住僵持住了。

韩宴笑了起来,“等他醒了,你自己给他吧。言轻,晚上麻烦借你的房间用下,你可以去我房间里休息。”

韩宴的那间屋子,言轻是见识过那红粉阵仗,一想到这些,低头笑了笑,“无妨,我本来就浅眠,刚才惊醒就睡不着了。”回头望了眼床上人,“我来照看云将军吧。”

韩宴明了许言轻是想回报白天赠药的事,也不推辞,笑了接受了言轻的提议,忽地仿佛发现了什么,左右顾望,直到看到了架上的香炉,注目沉思了片刻,转而露出笑脸,“那我先回去了,云天就交给你了。”

韩宴出了许言轻的房门,秀眉就蹙了起来,走到庭院里伸手击掌,从房檐上无声地落下一个身影,一身黑色看不见颜面,单膝跪在韩宴的身前,低声地说,“侯爷,属下知罪。”

韩宴整个人就如同浸入冰水里,“知道就好,毋追,事后再问责于你。”抬眼细算时辰,“现在送回内宫,更加招惹眼目,云喜此时应该在清光殿里,你速去报信,这里有我在。”

那人影应了一声,暗夜里鬼魅般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庭院里只剩下了韩宴一个人静立,月光下,庭院里的树影舒展着长枝,在地面蜿蜒出奇怪的图腾,如同羽翼般拥抱着韩宴的孤影,韩宴伸手捏下一片树叶,手指细长在月光下格外的莹白,转身拂袖朝着廊柱的暗影里击射而去,就听到“哎哟”一声,“疼疼疼,待诏大人,是我啊。”

就见廊柱后,闪出了长安的身影,韩宴轻声笑了,“深夜叨扰了,快去休息吧,今晚的事多谢了。”轻柔的话语在夤夜里格外温煦,但是长安浑身就是一激灵,忙低头哈腰,“许大人说需要热水,我这就去准备。”一手捂着胳臂转身就往自己睡的外间走去,指间慢慢渗出了深红。

许言轻细致的检查了下手肘的骨头,刚才有点匆忙,确认无误后,轻轻地走到床榻边,望着紧闭双眼的云天,脑海里一片混乱,和此人也太有缘分了,晚上竟然还占了自己的床榻,许言轻低声笑了笑,伸手把薄被整理好。

云天此时很乖巧,虽然酒醉,却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睡着。言轻的卧间就在画室里,经常熬夜就在画室里置了张床榻,而原本的卧房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小间。一时瞌睡消失了,言轻起身收起了桌上的画卷,伸手就把锦囊塞进了竹抽屉里,韩宴说的很对,那香味太浓烈了,仔细想来,实在不像是蕙娘的香品。

取了薄毯,言轻靠在椅榻上支颐望着床上的人,白天云天就让自己惊艳,而夜月豆烛中,却安静的像个稚子,长发就这么洒落着,并不像南国的男子束髻,丝缎一般在枕席间蔓延,言轻一时愣神,突然间云天翻身起来,双手撑在薄褥上,迷眼未醒,只是低声嘤呜着,许言轻忙走到床榻边,“云将军?”梦中呓语的唇微微动着,言轻侧耳仔细地听着。

“水啊,你等等。”许言轻忙回身,桌上的暖壶里备着茶水,伸手触摸着,茶壶还是温的,于是倒了一杯,扶着云天递到云天的唇边,“云将军,晚上只有些茶水了。”,云天微微点头,长睫低垂没有睁眼,就着言轻的手慢慢的吞着杯中的茶水,整个人安静的让许言轻诧异,白日那个妖异邪魅的人,原来在夜里如此静好。

言轻心头就是一颤抖,暗自笑着,原来他也是如自己一般的人,藏在各种面具后面。

云天撇过脸,轻声地哽咽着,“娘亲,我错了,我再不饮酒了,我错了。”那声音低沉着,言轻听在耳中心里就是一片凄凉,放下茶盏,伸手抱着云天,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云天后背,“已经没事了,睡会吧,睡醒了就好了。”言轻惊讶自己竟然会这么温柔地去抚慰别人,嘴里说的话都不像自己了,暗自嘲笑自己,蓦然觉得肩膀上有点湿凉,云天也不再呓语了。

耳边轻轻的呼吸声,撩拨心弦,许言轻却很快收起了感触,扶着云天让他躺下,整理好薄被。刚才受伤的手还是吃力了,咬牙支撑着,冷汗刷地渗出了额角,许言轻看着自己的手,这个身体真是羸弱。

那个梦,原来是警示。

夜冷宵长,寒夜流月,房间里还残留着安眠香的气味,可能是那香气引的云天落入了噩梦间,许言轻心里有点愧疚,窝在团椅里昏昏沉沉,却克制着自己不能睡去,曾经的往昔如走马般在脑海里划过,那些比梦境更加的真实,更加摧心。

是水难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是被许竹年收留的小杂役?是踏山遇仙的幸运儿,还是躲藏在苏臻羽翼下的宠儿,还是此时的自己,侍奉御前低眉垂眼的一个小画师,许言轻到底是谁?自己也想知道,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才是正确的了?

眼前的一道青影晃过,却很快涅散了。许言轻将头埋在薄毯里,师父说过,自己的命星悬耀在晨光殿的,当初就算是从九品的待诏之职,自己也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妙善堂,接了皇榜。

这大半年以来,南国多事,自己却能安然在这皇宫一隅里,苏臻传话了多次,让自己离开现在这清苦的画院,言轻总觉得当初师父的话里还藏着别的隐声未发,“师父,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对?”思虑太甚,言轻浑浑噩噩间,竟然又睡着了。

天边破晓时,云天突然醒了过来,翻身起来睁眼环顾四周,就看到窝在椅子支着胳臂小栖的许言轻,揉了额角,真没想到那青璃酒那么烈,自己不过吞了杯余,就把自己丢在了陌生的地方了,看着屋里的装饰,应该是韩宴的画院,眼前的人却不认识。

窗外才起薄白,云天准备往外走的脚顿了一下,拍了拍了团椅里的人,没有动静,伸手就着薄毯抱起,那人睡熟了,嘀咕了一声,往云天的方向偎了偎,把脸藏在了云天的怀里,云天一顿,这人真的…好轻…转身把人放在床榻上。

这里就是这个人的房间,淡淡的墨香弥漫在鼻息间,转头看看房间里最的桌案,笔墨纸砚皆具备,这人是位画师,低头看着那人侧脸埋在枕中,额发零乱着,道髻松散,一张瘦弱而有毫无特色的脸,薄唇轻抿,两颊没有血色,微微透着纸白,应该是翰林画院的一位画师,身体还有点弱,恍惚间脑海里浮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很快就消失了,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昨晚是如何到了这里,只是隐约间有人照顾着自己,刚开始还以为是韩宴。

推门而出,就看到庭院里一人正在等着,鹅黄的春衫上叠着树影,手里一把白扇正笑得揶揄,云天一愣,正是韩宴,“尽欢。”转脸就看到廊柱下还有数人,为首的正是侍奉自己的老奴云喜,见到云天出来,撩袍子就跪下了一片。

韩宴抖开白扇,自个坐在了院里的小石凳上,“陛下,睡得可好?好好的内宫清光殿不待着,非要来外宫来折腾臣子我,我得歇个长假好好补补觉了。”

“不准,我记得昨晚来画院找你喝酒,然后就记不清楚了。”云天揉揉额角。“我怎么到了这里?云喜你们都起来了吧。”

跪着的人没人敢起身,韩宴笑了笑,“来来,先把醒酒汤给喝了。你的那些影卫,随身伺候的太监都已经领了责罚,累我忙了大半夜,就算是宫里,也请陛下按照一定的礼数,再这样,下次领责罚的人更多了。”韩宴的话语依旧轻柔,却似那早春的风,依旧带着冷冬的寒烈。“出去北境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就跟撒缰的野马似的,昨天的事我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了,又得写血书了。陛下你就容我做做孝子吧。”

“韩相不会知道的,谏官要写也是骂左将军的。”

“魏飏,你是要我玩个大变活人是不是?给朝臣们变个云将军出来?你还真当老臣们都是老糊涂?你去没云关,薛将军点了自己独子给你做前锋,整个守军主力都交给你,是为了什么?老头儿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云天闷声掩笑,“老丈人都敢喊老头儿,也不怕宝象劈了你。”

和韩宴是从小一起知道的,虽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云天知道韩宴发火了,缓缓地坐在韩宴身边的石凳上,低声说,“我知道错了。”韩宴狠狠地瞪了云天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回家成亲娶老婆抱儿子,你啥事都不要来找我了。”

云天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宝象的折子回来几天了,人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了,你是要准备准备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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