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微黄日光，忽隐忽现，夕阳吻着山尖，缓缓消失它的身影。

牧三月搬了一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洋洋的姿势摊坐着。

太阳下山了，风也更冷了，吹得头发散乱。

韦岸趴在她的大腿面上，像一个温顺的小男孩儿。

“韦同学，你睡着了吗？太阳下山了，我们进去吧。”

她摸着他的头发，延伸到背脊，毛呢的深灰色大衣，手感顺滑，仿佛是一条不容易抓住的鱼儿。

一声轻轻的嗯哼，韦岸才慢慢挪动了一下，看上去是真的睡着了。

他的眼神很明亮，视力五点几，是非常好的。

“牧同学，我都睡着了，不好意思了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都不想移开半步。怎么办？我好像彻底被你迷住了双眼，这辈子怕是离不开你了。”

她的椅子比韦岸的矮板凳高许多，往下轻而易举的可以看到他的表情，撒娇这种本领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不经意间，眼神的交汇。

心跳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

韦岸伸长了脖子，身体慢慢上提，看这样式，是情到深处难以控制啊！

想要玩亲亲的男生都瞬间长成天鹅颈，踮起脚尖马上跳一曲芭蕾《天鹅湖》也不为过。

“小岸啊！我没看错吧？你怎么今年放寒假这么早？”

一个穿着黑乎乎衣服的大妈在院子门口喊着里面的人。

还没亲上的两个人，尴尬的站起来，手不知往哪里摆。

韦岸抓了抓头发，笑呵呵的出院子向那个大妈问候。

“林大妈，您干嘛去了啊？背着一个大袋子，还有一锄头？瞧这一身的泥巴，该不会是上山了吧？”

这个林大妈整个看上去不太臃肿，利索得很。

她放下锄头和袋子。

“对啊，挖冬笋去了，没着落今天，林子里暗得要命，加上我眼睛一直模模糊糊的。你看，找了大半天，就这么几根巴巴吊，还不够塞牙缝的。”

林大妈及其热情的把一天的收获，倒下来给韦岸瞧瞧。

韦岸“啧啧”夸赞，浮夸的说着：“林大妈，你都六十多岁了，干这种事情比我还厉害！就这么大，你还说巴巴吊，也太不谦虚了！”

“小岸，你挑几个去，晚上炖着吃！对了，你老妈好像没种萝卜，等会儿啊，林大妈去拿几个白花花的大萝卜，也炖着吃。”

韦岸非常不要脸的，自己一个人挑起竹笋来，“林大妈，我就不给你推脱了！我拿几个尝尝鲜。你进去坐坐吧，我给您带了礼物呢！”

“我一个老婆子，要什么礼物啊？！你上次给我买了一件棉袄，我都不敢穿出去，花花绿绿的。我呀，一辈子都和泥土打交道，哪里配得上这种城市里的东西啊！”

韦岸把剩下的冬笋装进袋子里，另一个手拿着三根选好的冬笋，直接推着林大妈进去。

“林大妈，这一次吧，我这个礼物可有点大哦！不信，你自己看，那里站着的是哪一个大美女？”

他们走了几步，就到了牧三月的身边。

韦岸打了一个响指，“三月，这是林大妈，我家老房子那里的邻居。小时候对我特别好，有啥好吃的都省给我吃。”

“林大妈好，我是牧三月。”

这时的林大妈表情上难以捉摸，不知这是喜是忧。她的眼皮严重下垂，显得眼睛特别小，而且眼白有点灰蒙蒙的，不太闪亮。

估计是有一点眼疾。

“瞧这小模样长的，水灵水灵的。小岸，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对象啊？话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从来没带过女娃娃回家来。怎么的？不会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搞什么带球结婚。要真是那样，你妈妈可有福了。哈哈……”

被林大妈这么一讲，牧三月的小脸蛋就如同被丢进红色染缸染了一下，瞬间红得不得了。

她低头害羞的样子，被韦岸调侃个不停。

进屋后，韦岸给林大妈搬了个椅子，一边暗笑说：“林大妈，你可别这样说，我们家三月可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面子比她的命还重要。所以啊，三月，我们俩是要结婚再要小孩的是吧？”

他丢给牧三月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说与不说，意思都差不多，都是承认了要嫁给韦岸。

“随便你，你开心就好。”她草草回答了几个字。

一旁的林大妈就笑得更大声了，摇头晃脑的，手还不停的摆动着，好像在说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早就一目了然了。

这时候，韦岸已经找了一个小斧头，在门口的木桩上。他一手拿着冬笋的顶部，一手拿着小斧头砍冬笋的根部。

冬笋的根部是硬邦邦的，不能吃。

剥掉冬笋的外衣，剁掉冬笋的根部，最里面的就是最嫩的，也是最精华的部分。

在这一带，一片一片的竹林茂盛，乡民们可以爬山挖竹笋，而竹笋又分冬笋和春笋。

内行人都知道，冬笋比春笋味道更佳，口感那叫一个好！

鲜嫩！脆口！

韦岸没两下就剁完笋子的根，他回头对林大妈她们说：“三月，你给林大妈倒一杯热茶，你看我这脑子，怎么让林大妈干坐着呢！”

“不用倒茶，好姑娘，你坐着，我回去了，这身衣服都是泥巴，弄脏了这条板凳，你们多担待啊！你妈呢？又去打牌了？这么久不见她的人影。”

韦岸剥好了竹笋，手里都是嫩黄色的毛毛，两个手在半空中拍了拍。

“我妈去外婆那里了，说是陪外婆几天。所以啊，这里就我和三月两个人。林大妈，这样吧！您回家稍微擦擦汗。三月，你陪林大妈回家换身干爽的衣服，肯定出汗了，风一吹容易着凉。等会儿，我给你们露一手，看看我的手艺好，还是我妈的手艺好。”

他本是一片好意，但是林大妈一直推脱，“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岸，你们家是新房子，我这个人晦气，还是不要来了。那个，三月是吧？好姑娘，挺好的，斯斯文文的，跟着我们小岸，好好处。小岸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林大妈这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多，看人那叫一个准。听我的啊，好好处，都是好孩子。”

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种超级平和的心态，总是以自己的过往经历告诫年轻人。但是，这绝非是所谓的倚老卖老，往往他们能够一眼看透爱情看透人心。

牧三月喜欢老人和小孩，这两者，一种是看的透，一种是用不着看透。

而牧三月自己呢，这个年纪，又不能太天真，也不能太深沉。

沉重的就业压力，使她越来越否定自己过去的虚度光阴和庸庸碌碌。

女强人，她也很羡慕。

那些女人，不用依仗男人的势力，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也许有人就说了，女强人气场太强了，男的不敢靠近。

还是小女生比较可爱，好下手为强。

牧三月是哪一种人呢？

她一方面憧憬着成为女强人，却有一种很强烈的感知，自己的未来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女屌丝而已。

她不讨厌脏兮兮的林大妈，反而很喜欢这种亲切的老人，“林大妈，我今天第一次来，也想到处走走，您带我看看这附近的人家吧？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不跟着你了。”她故意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林大妈当时就急了，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呢？她摇着头说：“你这个女娃娃，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好了，林大妈就带你走走，可说好了啊，我等会儿到这边来吃饭。到时候啊，小岸不来接你，我就把你送到路口。你自己回来。”

这个林大妈还挺逗，像极了一个老顽童，语言和手势都搭配的异常可爱。

牧三月放下了心中的防卫，对这个林大妈欢喜得不得了，连忙弯腰拿起地上的锄头和装着冬笋的袋子，一边说：“知道啦，林大妈，我们走吧！韦岸，期待你的手艺哦！可别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也太小看我了，扶着林大妈一点，你这么不靠谱，我都怕你把林大妈挤到沟里去。”

林大妈手臂悬空，示意她不用扶，呵呵笑，回头说：“小岸呐，林大妈不用扶，手脚都利索！”转过头说：“女娃娃，真是个好娃娃。今年几岁啦？和小岸差不多的年纪吧？日子还长着呢，年轻真好。”

年轻真好，牧三月想，年轻真的那么好吗？

“林大妈，我这次过完年就了。对了，您和韦岸是邻居吗？”

说到这个话题，林大妈微微停下了脚步，整个人怔住了几秒，很快又重新步入正轨。

“是啊，好多年的邻居了。我住的是一个老房子，韦岸家的老房子就在我家隔壁。林大妈啊，命不太好，幼年丧父，成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孤家寡人一个哦，前不久韦岸妈妈搬来了新房子，我一个人就更孤独了。韦岸这孩子，从小就顽皮，读书不用功，没想到能考上大学。”

牧三月被林大妈的这段人生经历感到怜悯和同情，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命中孤独终老的可怜女人。

这个世界上，阖家欢乐是最简单，也是最奢侈的愿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