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的灯光在咖啡杯的边缘形成一道冷硬的光泽,轻缓的音乐好像一只柔软温和的手,带着一丝迷醉的暖气拂过每个人的思绪。
然而此时童衫的感觉却并不那么美好,她的思想全都集中在对面那个喝着咖啡,一脸惬意的女人身上。
“你到底要打量我到什么时候?”士弱语放下咖啡杯,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托着下巴问。
童衫有一丝窘迫,低头喝了口咖啡,眼睛又不自觉的被对方的那只手套所吸引。
童衫随便指了指士弱语的左手,“记得那天你出现在我生日派对上的时候也是戴了只这样的手套,当时就觉得和那套晚礼服一点都不搭,今天换了身比较清淡的装扮,没想到你还是把它给戴出来了,怎么,士小姐是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吗?”
本来是想借由损她一句的,没想到士弱语一听这话,竟然脸色由白转青,越发难看了起来。
“无耻!”
最后吐出了这两个字。
童衫有些震惊和愤怒,她猛的喝了口咖啡,然后将咖啡杯用力的‘噔’在了盘子里。
“士小姐,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家里面的号码,但今天找我出来的可是你,让我在这里干坐了一个小时的人也是你,而你竟然莫名其妙的说我‘无耻’!士小姐,如果你只是想要消遣取乐的话,那你是真的找错人了,再见!”
说完正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士弱语慢悠悠的吐出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童衫疑惑的看着她,士弱语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不想知道你的从前了吗?
听到这里,童衫果然又坐了回去,然后静静的看着士弱语,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
士弱语冷笑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咖啡厅里迷离的灯光说道:“几年啊,是有多长呢,如果把每一天都当做一个末日来计算的话,那这几年就真的太长太长了。”
童衫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她的脸,就在刚刚士弱语抬起头的那刹那,童衫莫名觉得刚才的怒气全消了。她很难形容士弱语映在她眼眸里的感觉,单从她无故出现的这两次来看,她对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并无好感,可此时此刻,她分明从士弱语的眼睛里看到了丝潮涌动的水波,虽然就在刚才她被她骂作“无耻”。
“你是想说三年前我们就认识?”
士弱语看着她,嘴角的苦涩的往上扯,突然轻寐的笑出了声。
“我试想过很多次,可是当你真的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你是真的失忆了吧,我真的宁愿你什么都没忘记,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骂你无耻,骂你卑鄙,我就不用那么努力的跟严诺解释,即使他还是站在你这边,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你恨我?”
士弱语只笑。
“我对你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还是我以前和现在的性情完全不同?我对你耍过心机?还是我打骂过你?我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成为你的仇人吧,在你把我定义为仇人之前总得需要点理由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觉得你现在在这里指责我对我来说公平吗!”
“‘不记得’,这三个字真好啊,一个简简单单的‘不记得’就可以把自己从一个施害者变为受害者。童衫,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说公平这两个字,你凭什么可以在失忆之后就能装的那么若无其事,老天让你失忆是对我的不公平!”
士弱语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小盒子,她把盒子推到童衫面前,眼睛示意她打开。
童衫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把粉色盒子拿到了手里,她抬头看了眼士弱语,然后忐忑的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毒蜘蛛,也没有毒蝎子,而是一条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打磨精致的手链。
童衫的手抖了抖,然后颤颤巍巍的将那条手链放到了手里,手心感到一丝冰凉,但这远不及内心的惊骇凉意。
“见过它吗?”士弱语的眼里露出一抹深意的笑,“你的表情好像很震惊呢,不过挺让我满意的。”
“你……怎么会有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手链?”
“啧啧……看来你忘的真够彻底的啊,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她从童衫手里拿过那条手链,然后放进了粉色盒子里。“这么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买得起呢,当然是作为童家千金的你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
她看着童衫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满意的笑了笑。
“这手链世界上只有两条,是你特意找人设计的,还是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那时候我们都不过十几岁,那个年纪真的太美好了。那时候我们才高二……”
士弱语似乎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眼里渐渐起了一层水雾,嘴角微微挂起,她像在憧憬着什么,可是突然又换了一副神色,速度快的令人感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还记得你送我手链的时候说的话,你说,我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你说你可以给我很多东西,包括世界上最名贵的钻石镶制成的手链。”她回过头来看着童衫,瞳孔渐渐放大,“你看你多好啊,你给我那么多东西,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回赠你的东西只有我的这颗心,我一文不值的真心!”
童衫记不得了,记不得她说过的话,记不得她给过士弱语什么东西,就连这条手链她都不记得了。可是她的心在忍不住的颤抖后发出一深一浅的刺痛,她的手放在胸口,眼睛看着士弱语,竟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士弱语还在继续的说着,她说:“我真羡慕你,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认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有意的想要拉远和你的距离。但你呢,连一个让我维持自尊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你把我当做姐妹,于是我相信了,我真的就以为世界上的什么都可以改变,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我们两个,我甚至以为,如果有一天我快要死了,你也会义无反顾的来救我……而你没有。”
童衫的心口发出一阵苦痛,她痛苦的抓紧了衣领,脸色白的像一张几近透明的纸,她用一双被泪水盖住的眼睛看着士弱语,她用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扭曲的声调哀求道:“别说了……求求你……”
而士弱语像是生命都没听见,她拉近了和童衫的距离,一字一顿道:“我们是朋友啊……几年了,我活着回来见你了,你不想我吗?”
童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但她想要逃避这里,逃避士弱语。
“对不起,我不舒服”。她想要离开,她需要吃点药。
士弱语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身子从座椅上艰难的站起来,她没想过要困住她,于是她只是看着童衫从她身边走过的背影,缓缓说道:“市中心的飞恒高中,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彼时
……
溪慕抬起头,手放在头顶,手指微微张开,阳光如流水,在每个指缝间倾泻而下。
溪慕半睁着眼,毫无血色的嘴唇在阳光的偷袭下竟有丝红润的错觉。
他喜欢在安静下感受阳光的温度,周身被温暖侵袭,这才让他感觉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很多时候,溪慕都感觉自己像一个病菌,他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哪怕没有过去,哪怕有一天会和这个与他隔离的世界说声再见,但他走的时候也绝不像这样子。他感觉自己糟透了,一个人孤单的来,一个人孤单的走。
溪慕挺同情童衫的,那不过是一个和他命运相近的人,但他明显的感到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真替她高兴,至少她不会死去,至少她还记得现在和未来,至少……他们是朋友。
其实自己也并没那么糟糕的啊,溪慕在心里想着。
从在睁开眼的那一刻,溪慕就知道自己是注定孤单的。美川说他对加拿大是熟悉的,他是半个加拿大人,可他看着周边的人和物,他分明感觉那么陌生。后来美川告诉他他是个孤儿,他轻笑,原来他真的是个孤单的人啊。他没有朋友,没有父母,从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或许他的一辈子就注定了没有着落。
回了国,他感觉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他爱上了这里,但他还是打算想孤单的死去。他那么孤单的过着每一天,直到在某一天里遇到了童衫。那个女孩子给他一种安定的感觉,他觉得或许在从前的某天,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也许也可能是擦肩而过,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认识了。那是他的朋友,第一次,他不想让自己孤单的死去。
这样挺好的,在这里被收养。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
“大哥哥,你能帮我捡下球吗?”
他蓦地回神。
眼前是个扎着两条马尾小辫儿的小女孩儿,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镜看着他。
溪慕低头看着脚边的皮球,然后弯下腰捡了起来。
“是你的吗?”他笑着问她。
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喏”。他把球递给她。
小女孩儿接过球,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哥哥是天使吗?”女孩儿问。
溪慕揉了揉她的头,“为什么那么问呢?”
“哥哥长得那么好看,跟我在童话书里看到的一样,但你没有翅膀。”
“哥哥不是天使,不过哥哥很快就会去天堂。”
“天堂是什么地方?”
“那是个……安静的,没有悲伤和痛苦的地方。”
“可哥哥好像并不喜欢那里啊。”
溪慕看着女孩儿歪着脑袋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好笑的叹了口气。
“快去玩儿吧。”
他看着女孩儿抱着皮球向远处跑去,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笑。
阳光突然变得好刺眼,它将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那个小女孩儿的笑脸在眼前放大,放大。
模糊间,溪慕好像看到了一片绿草地,阳光照在草地上,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清香。有个小女孩儿站在草地上,回过头笑着看他。
“哥……”
她冲他招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