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很多相遇都是相同的,有的在回眸间寻觅,有的在人群里凝视,有的在高出眺望,但终归只有一种,那就是双目相撞,莫名的,就这么莫名的相遇了。而重逢却有很多种,刻意的,无意的,冥冥中的,不期然的,向两个原以为已经背道而驰的磁场,却在某一个时空的玩笑里定格,然后,重复着过去的重复,留下深深地印记,难以愈合。
严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过去的那个单纯的影子,她静静的走来,又默默地离开。她总是在需要关怀和温暖的时候出现,她填补了他缺失的一切,然而她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知道自己欠了她的债,是要用毕生柔情才能偿还的债,可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欠过一个人了,欠的太多太多,哪怕用尽一生也无法偿还。他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这是他欠下的,自己对自己的债。
“弱语,你……你没有死?”
士弱语从无尽的哀伤里醒悟过来,然而她恢复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冷漠与残忍,“怎么,很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你为什么这么说?”严诺隐隐觉得士弱语的出现是具有一定的阴谋的,可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原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却奇迹的复活了,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多年未见,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是一个木偶被施了咒语重回人间一样。这让人不得不生疑。
士弱语冷笑着,刻意的掩饰了心中的苦痛与悲伤。她看了童衫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严诺,说道:“我可是从过去和你们一路走来的伙伴啊,我的身上留下了所有过往,包括快乐的,悲伤的,还有怨恨的!这些一切都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而面对那些丢掉了这么宝贵记忆的伙伴……”说着慢慢的靠近童衫,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轻吐出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记起来的!不惜一切手段!”
童衫的身体泛出一股寒气,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笑颜如花,但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笑都像一根根毒刺,想要深而狠的插入她的要害。
严诺将童衫护在身后,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士弱语的敌意,可他们明明是朋友,为什么几年没见却变成这样,而这几年她又去了哪里?
看到严诺的动作,士弱语愤怒了。她用那张笑的有些险恶的脸看着茫然无措的童衫,而后轻轻说道:“衫,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你的朋友,是你曾经说过不分彼此的朋友!”
“住口!”严诺怒吼道。然后将童衫拉向一边,尽可能平静的说:“衫,你别瞎想。你先站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再向你解释。”
士弱语还想说什么,却被严诺强硬的拖往楼上去了。
一切都像是场糊涂的闹剧,让人看了上场却猜不出下场。
溪慕和童衫木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疲乏的转过身去,各自在心中填补空白去了。
童夫人显然受不了这样一席掀过一席的冲击,她招呼完宾客们,便借口身体不适上楼休息去了。
余易风揉着额前,伤口已经干住了,只是在洁白的领口上染了一些血渍,像一朵朵干枯的玫瑰,哀伤而凄凉。
童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楼上有医药箱,我先替你包扎下。”
“不用了”,余易风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低沉道:“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以后再来看你。还有,别问我关于刚才的事情,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他看着一旁的溪慕,喉结嗫嚅着,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这样反复了几次,终究还是摆了摆手离开了。
楼上的某一拐角处。
士弱语奋力的甩开了严诺的手。揉着发疼的手腕,对严诺吼道:“这么急着把我拉开是怕会被童衫听到什么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士弱语笑道:“严诺,没想到几年没见你的胆子变得这么小了。我能干什么呢,无非是想问候下故人罢了。”
严诺扳过士弱语的身子,直视着她,说道:“我很疑惑你这几年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我真的到现在也很难接受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你重逢,而且……”
“而且你以为我死了!对吗?”士弱语接道。
严诺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在心尖缓缓划过,士弱语想要忽略掉那丝丝痛意,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
“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会不会在你的心里还留有一席之地?”
严诺缓缓的背过身去,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士弱语笑了,眼底的冰冷使得这样的笑容略显诡异。
“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我的身体冰凉的躺在一个角落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慢慢的走过去抓住了严诺的手腕,“严诺,也只有在我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才真正的体会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那时候我的脑袋里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影子,在我以为自己都快死了的时候,我恍惚觉得你就在我的身边。你看着我笑,我从来都没见过你那么温柔的对我,你冲我招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些都足够了。严诺……是你救了我。”
严诺抽出了那只被士弱语紧握住的手,他看着士弱语说道:“你能告诉我,这几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吗?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还有,你刚才对衫说的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士弱语擦掉脸上的泪痕,抬眼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而愤恨的看着严诺。
“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可是严诺,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这几年我一直都密切的关注着你们,你做了业丰的总经理,成为了商界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谁又能想到你偏偏就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呢。”
“你什么意思?”
士弱语无视严诺眼里的愤怒,继续说道:“你当真以为童衫还和过去一样吗,在你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不染尘世,天真浪漫的公主,可是你别忘了,童衫不爱你,在一个不爱的人面前,她可以变得自私,变得不顾一切,你可是她爱情里的备胎,真正的骑士早就在她的城堡里等着她了,而你为什么又偏偏装得视若无睹呢?”
严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盯着士弱语的脸,生怕错过一丁点表情。
“我应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衫是个怎样的人,我想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听了这么多我想我是明白了,你为什么以死亡的名义失踪了几年我无从得知,但你这次回来是绝对想挑拨我和衫的关系的,看在你们多年姐妹的份上,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再听那些有的没的,希望你就此打住,但如果你非得出现在衫的面前,并且想把几年前的一些早该被忘记的记忆翻出来,那你就别怪我不念朋友情谊了!”
说完,严诺准备离开,却被士弱语给拦住了去路。
“如果我说几年前害我差点死去的人就是童衫,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护着她吗?”
“你说什么?”严诺不可置信的看着士弱语,然而后者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半点端倪。
“不可能!”严诺重重的摇着头,“不可能的!你别想骗我!”
严诺的反应早在士弱语的意料当中,她冷笑道:“你觉得这种事情我会骗你吗?不管童衫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让她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转而看着严诺道:“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再试图用你的真心换取童衫的半丝感情,因为你在她的心中……永远不及那个人的半分!”
士弱语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她缓缓的伸出右手,慢慢的放在左手臂上,拇指在手臂的某处轻轻抚摸。士弱语的心里有些兴奋,她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想到严诺惊讶而深疑的表情,她绝对自己现在就是个胜利者,她想着即将把那个憎恨的女人推进深渊里,这一刻,她无比的快乐。
严诺走到大厅里,人群里又恢复了热闹,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异常冰冷。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正欲灌下去的时候却被童衫给拦住了,他还来不及将那丝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眼底的抗拒在童衫的眼里显露无疑。
“你怎么了?”童衫问。
严诺拨开童衫的手,将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没什么”。
“是吗”,童衫说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看上去你们很熟啊,好像和易风也有什么瓜葛,应该是旧相识才对啊,怎么你刚刚看到她会是那样的表情呢?还有……你为什么要说她已经死了?”
童衫不想再和他兜弯子了,索性问的直白些,因为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童衫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的出现很可能会解开一些谜底,可想知道答案还是太难了,毕竟突破口在严诺这里。
严诺没想到童衫的心里还在纠结着这些事情,他还在想刚才士弱语说的话,士弱语怎么那么恨衫呢,已经‘死去’几年的人突然复活,见到的第一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还口口声声的说当初害她差点死掉的人是童衫!这让他如何相信呢。
“只是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严诺随口说道。想要说不认识怕是不可能了,目前也只能这么说了。
“是吗”,童衫想恐怕连严诺自己都不相信,“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呢”。
“哦,听到一些传闻,还以为她真的去世了,毕竟那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也就当了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真是巧啊……”
“哦?难道今天请的宾客是她认识的人,怎么会那么巧呢,偏偏在我生日的时候出现……是吧?”
“嗯”严诺随口应道。随后放下酒杯,对童衫说:“我去和熟人打个招呼。”
“好”,童衫头也没抬。
果真这样啊,童衫想,严诺的回答还真是简单,以为随便应付两句就算完了。
童衫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严诺的背影,在五彩的灯光下变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这样的谎话出现过多少次呢,童衫甚至在怀疑,会不会这三年里所相处的每一天都在被这些无数的谎言包裹着,然而面对这样的谎言她却相信了,所以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好笑,像是尝到了自己作出来的恶果似的,她突然觉得很恶心,面对那个熟悉到陌生的男人,她这一刻真的很恶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