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航加入校会,又不经意成为主持人,本来可能会平淡度过的大学生活也因为此而变得精彩。在很多人还没适应大学相对自由开放的生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喜欢上并憧憬这里的生活。
祁航成为很活跃的积极分子,校园里大小活动都热衷参与。
又是星期一。
上完课,祁航去图书馆,经过百周年纪念广场,这里是所有的学生每天的必经之地,也是京大最重要的宣传阵地,上空挂满了许多迎新论坛之类的横幅。
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加入京大学生会”。学生会招新工作早已经结束了,怎么这个时候怎么忽然又要招新,招新的地方居然聚集了很多人,祁航也凑上前去。
祁航挤到了前面,一眼就看到一张桌子后面站着的“风一样的男生”,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周围围着一圈男生女生,正在回答些什么问题。
祁航从没想过参加体育部,尽管在高中里这个部总是最受欢迎的——它的活动最多,他不太喜爱竞技和运动,他的优势在于文艺。在刚开学学生会招新的时候他加入了文艺部而没有考虑体育部。
这次祁航生平第一次有了加入体育部的渴望,他看准了那个男孩喝水的机会,扯着嗓子问道:“师兄,请问体育部在哪里登记?”
男孩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大一的新生,并给他递上了一张报名表,告诉他按上面的要求填好,尤其是要手机,过几天会通知他面试的时间地点。
祁航隐隐觉得男孩很有亲和力,而且竟然是和自己一样的新生。后来祁航得知他叫刘申。
刘申刚入学就报名加入了体育部,体育部招新的时候,人数不够理想,体育部便借助刘申阳光帅气的形象吸引报名者,进行二轮招新。
果不其然,招新那天,刘申吸引了大批新生踊跃参加,祁航就这样进入体育部,和刘申成为干事。
所以祁航得以有机会经常刘申时时,却并没有立刻熟识,也是当时那种奇怪的嫉妒心理,他只知道刘申是计算机系,西安人。两人只是表面上点头打招呼,私下并没有什么交情。
每次从学生会离开,祁航总要悄悄跟踪在刘申身后,跟着他走过图书馆、礼堂、超市、小路……他不知道他住什么宿舍楼。
祁航的跟踪让他想起周华健的一个MTV《伤心的歌》,杨佑宁在大街上、书店、上逆下行的电梯里追踪范植伟,最后在地铁里二人目光最终交汇,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对方,他们狂放地奔跑在大海的沙滩上波涛里......祁航知道总会有这样的时刻。
新生杯,刘申报名参加了足球比赛。
星期五是新生杯足球赛的开幕战,在五四大球场,对决的两只队伍正是计算机学院和经济院。
校会主席,校会的主要工作人员,体育部部长以及很多干事都出现在赛场,祁航和体育部的几个人一次次地搬水和联系裁判。过了好一会儿,祁航似乎是忙完了,伸着懒腰朝场边走来。
刘申做着热身活动,他穿了一件11号球衣,健康的小腿连着白色的球袜,青春洋溢。祁航想周围那些看比赛的女生应该都是来看刘申的。
经济学院在比赛伊始就占据了主动,计算机系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很少能突破到对方的半场,禁区内险象还生。好容易有一球被大脚开到刘申脚下,却被吹了越位,这是一次毫无争议的判罚,只可惜没进球。
刘申英姿焕发,身手矫健,祁航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刘申,心也随着刘申的每一次踢射跌宕起伏,他甚至跟随那些花痴女生一起呐喊。
下半场一开始,计算机系便振作了起来。6号和1号在门前制造了几次很好的机会,但最终都因为过于犹豫,被对方的后卫给破坏掉了。
刘申显示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他高三时的百米速度是十一秒四!眼看他离禁区越来越近,守门员依然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否出击。就在猝然间,刘申的小腿对方1号狠狠绊住,倒在了地上。
祁航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刘申挣扎着没能站立起来,队友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到场外,祁航从体育部准备好的急救箱里拿了一瓶气雾剂出来,跑到刘申跟前,在他已经开始发紫的小腿肚子上喷了喷。
“谢谢!”刘申笑着感激地看了一眼祁航,他的眼里因疼痛还噙着泪水,祁航心都碎了。
从此,两人成了朋友。祁航终于知道刘申的宿舍,他有时候会到刘申宿舍,跟他的室友同学也吹吹牛,翻翻他的体育杂志,有时借一两本带回宿舍看,其实他喜欢看的是时尚杂志和艺术期刊。
每次还书给刘申,他总要和祁航聊上一会书里相关的比赛和人物,开头祁航模棱两可,因为借书就是这么一个借口。几次以来,逼得祁航也不得不认真地看起来,反倒增加了不少体育知识。
于是,祁航也渐渐知道了世界篮球顶级赛事,那些著名的俱乐部,也懂得了足球比赛规则,懂得足球的看点在哪里。也能慢慢和刘申聊一些体育热点,有时刘申也能点头称赞。他俩也会有时一起吃饭,一起到图书馆看书。
冥冥中,祁航觉得自己进入了于雷的生活轨道:
两种生活方式让时间变快,一种是幸福,一种是忙碌。
于雷的日子就在两种状态的交错中飞快地向前。
幸福是什么呢?就于雷的眼下来说,就是能跟陈可贴得近近地上自习,看电影,聊心事,就是能挨着他的体侧,品位着他的温暖,从暮色下的小道上行过。这就是幸福。
嗨,在一个无心的人看来,这有什么稀罕的地方么?两个死党,你没女友,我没老婆,自然是没事就想着要凑在一起找乐子的,难道不是么?可在有心人的眼里,这一切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甚至对方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可以引申出无数个暗示来。
但是,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一定要知道,这种快乐是建立在揣测和假象的高台上的。有朝一日,在猛然间,你低头一看,发现原来脚下什么都没有,那种痛苦和绝望就不是人事可堪的了
这种幸福啊,就象是毒品,因为害怕那种戒断的恐惧,所以宁可在虚幻中继续放浪形骸。但是,正如人的身体无法承受海洛因的长期侵蚀,人的心灵又能负载到几时呢?
总有一天,有一天,有一天你会站到暴发与瘫痪的临界点上,在刹那间变得疯狂,然后迎来漫漫长夜,发现原来自己能够守住的,只是朗朗星空。
于雷啊,有很多人爱慕他,有他知道的和他不知道的;可他就是死了心眼,宁愿在这种不确定的**大海中折腾自己,去追寻那时而近在眼前,时而远在天边的幸福。幸福,你确定你看见她的身影了么?那难道不只是一座海市蜃楼?
祁航现在是幸福的,他的幸福和于雷对幸福的分析一样,于雷的答案并不比任何旁观者的更有可信度。他很聪明,他的理性并没有完全沉溺在感情的冲动当中,他非常清楚他所看见的东西很可能只是幻象,但他不这么告诉自己,他瞒着自己!这并不容易,他必须经常地从陈可的言行中寻找继续支持自己的依据,好不让真相过早地浮现出来。那种脆弱的证明力啊,其间的好笑和荒唐之处需要多少次悲痛欲绝才能体会!
就像此刻坐在图书馆的祁航,他不确定刘申会不会接受自己,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小幸福,刘申就坐在他身旁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一本篮球杂志。
祁航在看朱光潜的文章,说小说的故事情节是花架子,而小说中的诗是开在架子上的花。于是想起逆旅在《未名湖》前头的一段说明:
作者也算是文科出身,在京大的风花雪月中陶冶了几年,深知文字的不易。记帐一般的小说是可以当成作业来写的——小说写了千年,桥段总是那么一些。可真得要表达些什么,抒发些什么,但凡牵扯到人性的真实、感情的无奈,却总是显得那么下笔难言。
祁航想,架子也就那么个架子,桥段都是老到不行的桥段;像柯南道尔和阿加莎那样的毕竟是少数。能在普通的架子上开出与众不同的花来,也就是小说的成功之处了。
《未名湖》是成功的!
刘申喜欢阅读网络小说,什么玄幻、盗墓、黑帮......他都乐此不疲。祁航开始排斥网络文学,在各大主流网站上,读书频道都读得什么书?不是揭秘历史脱人家裤子抖阴私,便是什么近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般的爱上痞子强奸者的变态,要么就玄幻要么还有sm,有的看题目我都能知道他从第一章直到最后一章都是什么货色。
当然也不排除网络里也不都是糟粕,它当初读《未名湖》,居然从中看到了红楼梦的味道……语言他咀嚼赏鉴半天了。本以为网络上的小说没有什么好看的,那是他错了,因为有水平的人有的是,这种人不写则已,一写则得以倾城。
祁航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刘申,试探着问:“你有没有读过《未名湖畔的爱与罚》?”
“我只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刘申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读过?”
“没有。”
祁航笑了,他想推荐一些有内涵的书给他看,但他一时想不到适合推荐的书,他担心刘申会拒绝这些书。
就在这个图书馆,同一个楼层,陈可又从原来的地方拿出了那本《中国哲学简史》——上次因为于雷的关系,陈可连上册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完。
刚看了两章,就有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往陈可头上压了下来。陈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于雷。
亲爱的朋友们,你要是还记得陈可曾经机谋百出地想把张树的手从肩膀上甩下来,就一定不会不知道他不喜欢人家来摸他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倒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说:“你又来了?”
于雷答应了一声在旁边坐下。这个时候,陈可心里那种隐隐的忧惧和怕于雷讨厌自己的感觉又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陈可很想做些什么让于雷开心,使他对自己满意一些。
正在这时,于雷说想让陈可为他推荐一本哲学的入门书。陈可毫不犹豫地提出把冯友兰的书让给他,因为这的确是一本简明易懂却又极有洞见的好书。
于雷出于礼貌地拒绝了。陈可有些难过——这是他为于雷做些什么的好机会,但怎奈他从来就不擅长处理别人的谦让和客气,每次都只能很勉强地接受别人的礼貌。
眼看着于雷站了起来,陈可觉得万分沮丧。而另外一本书在这时闪过了陈可的脑际——《苏菲的世界》!不可多得的哲学类好书!。
陈可急忙领着于雷去找《苏菲的世界》,可在架子前面站了半天也没见着。难道是被别人借走了?还是我记错了?陈可很着急。
“是不是这本?”陈可看见于雷从架子的第二排上拿出了一本绿色封面的书。
“没错!”陈可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就记得是放在这里。”
他有些得意。
“好厉害啊!”于雷象看着偶像一样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陈可开心地笑了。这样简单而容易实现的快乐,陈可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祁航放弃了想要影响刘申阅读这个想法,他不需要被谁改变。
祁航一向喜欢有内涵的文学作品——所谓内涵,他理解的是多的是一点形而上的东西吧……比如说,当你看到主人公在看一本什么样的书,你大概也就能懂作者内心的思想历程。高一他看见陈可拿着一本《不朽》的时候,他就尝试让自己喜欢上昆德拉。
《苏菲的世界》开启了祁航哲学之门的作品,当年的他是看到于雷在陈可的引导下津津有味地读完《苏菲的世界》,也是跟他一起步入这神奇而又博大的世界......
那个时候一个高一的孩子,在别人眼里看来,他一向是个闲出磷来的人,整天弄本不是哲学著作就是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情》在大众面前装X。不过随便他们怎么想了,不过道不同而已。
创作没有心灵的参与便是如同工厂化加工的伪劣产品。站在高处的作者能够俯瞰下面的,洞悉一切;可是形而下的总是无法升华。祁航读完《未名湖》,就像乔治·奥威尔的经典小说《1984》里面温斯顿那样,傻傻的自以为找到同类,如同电光火石般顷刻爱上京大。
曾经发生在于雷陈可身上的甜蜜苦涩纠结的情节,居然在祁航身上发生了。逆旅写了那么多思考,它让他直面了一段故事,而他亦相信这一个温暖的故事能鼓励他更勇敢的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