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林鹏突然很担心称戈会和自己拉开距离,他刚来京大引以为豪取得的光环会不会被称戈所不齿。称戈绝不会爱上一个热衷于表现自己专务于世俗并自以为是的人。
想到这儿,林鹏的心情有些沉重了,他甚至都不想继续在学生会做下去。
林鹏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他和称戈的关系呢?
于雷和陈可把这个问题完美演绎。
好不容易把这边的事弄完了,又到了开部长例会的时间。这次因为不是全体会议,所以只有部长去了。晚上臧玉给于雷打电话,说新部员面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地点都安排在校会办公室,周六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是体育部的时间,全部报名表有一百六十张,准备从里面选出三十个人组成新一届的体育部。
于雷觉得他只是大一的新生,去面试别人不太好。但臧玉却说要是面试的时候他不在以后会更加服不了众,还是去为好,只要别太摆架子就行。
搁下电话,于雷有些飘飘然。面试者对于被面试者而言是一种无上的权威,于雷曾经参加过无数面试,他深刻地知道这种面对面试者的感受。但是,自己来面试别人?这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什么,于雷突然很担心陈可会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会拉开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吗?因为在于雷眼里,陈可是一个倾心于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的人,他绝不会爱上一个专务于世俗的凡人的,更不会喜欢自己现在的这种为了能面试别人而兴奋的心情。
想到这儿,于雷的心情有些沉重了。他好几次拿起电话想推掉这门差使,甚至都不想继续在学生会做下去,但他从小就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只要别人信赖他,他就会尽一切努力不使别人失望——这是他一直以来作为一个军人儿子的自觉。
好在陈可的一封留言让于雷打起了精神。
周四晚上六点半,于雷刚吃完饭,正和体育部的几个干部在办公室商量面试的细节,并且一一打电话通知报名者面试的时间地点。
就在这时,于雷的寻呼机振了起来。他取下一看:
陈先生:我先去农园吃饭,待会儿到人文馆看书。
于雷觉得心跳猛得加速,他胡诌了个理由把工作托付给臧玉和其他两个副部,便撒腿飞奔向农园。从校会办公室到农园大概也就是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于雷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腿都直发软。
农园是全校最大的餐厅,上下两层可以同时容纳一千多人用餐。尽管于雷两只眼睛都在50以上,可满屋的人还是看得他眼花缭乱。他先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陈可的影子;于是又上了二层,连饭厅带厕所的地毯式搜索依然以失败而告终。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于雷垂头丧气地回到一楼时,却看见陈可摇摇摆摆地进来了。
于雷忽然明白了摇摇摆摆这个词的妙处。在《红楼梦》里,曹雪芹就用这个词描写过林黛玉,于雷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形容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奇女子。摇摇摆摆难道不是形容胖女人的词么?
现在他明白了,摇摇摆摆这四个字是最是恰到好处地勾画出了那种天然去雕饰的可爱的美,就象他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他走得那么自在和悠闲,每一步都任性而为,不受任何人眼光的拘束,那份稚气和雅趣,使他跳脱出了这个庸俗化了的世界,蒸腾在理想的半空中。
于雷再次感到寸步难行,喉咙发紧。这时他脑海中浮现了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邱少云焚烈火等等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
我和你们的差距有多远啊!你们面对凶残的敌人尚且勇往直前,可我只是看到了个小男孩就彻底地交枪投降了。于雷感到一阵悲哀。
似乎是见贤思齐的思想鼓舞了他,于雷挺起了胸膛,朝陈可走去。
陈可的余光瞥见了他,微笑着朝他招手:“你也还没吃饭呢?”
“没……没有。”于雷撒了个小谎。
“那就一块吃吧,刚才在宿舍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去吃饭了呢。”
“我在学生会……哦……在学生会帮着他们……”于雷突然想起了他昨天的担心,但这时话已出口,该怎么办?!
陈可依然微笑着看着他,于雷害怕看到它淡去。
他咽了口唾沫,决定还是把事实和盘托出。
我要对他诚实,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谅解!于雷心想。
于是,一边吃饭的时候,他便一边把如何在桌球房巧遇陈言,她们如何热情地邀请自己加入学生会,自己又如何盛情难却成了校会一员的情况告诉了陈可。而陈可的反应却很出乎他的意外
“太好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比赛可别忘了叫上我。”陈可依然微笑着。
真正想说“太好了”的是于雷,他见陈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讨厌他的迹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情形就象是在小学里,小男孩的数学成绩开了红灯,正等着老师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可老师不但没有骂他,还温柔地鼓励了他,于是他便热泪盈眶,永远地记住了老师的好——这种反预期效应在三国时代曾经屡次为各方枭雄熟练运用。
“你怎么今天就吃这么点?”陈可很奇怪地看着于雷碗里剩下的米饭。
“我已经吃过了,就是为了陪陪你。”于雷正在感动的当口,一心只想着对陈可诚实,对他好,哪怕为他付出所有!
但陈可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默默地扒饭,于雷分明在他白里透红的脸上看到了尴尬!
天那!我在做什么!于雷的神经质再度控制了他的全部思想,他觉得刚才的这一番表白已经猛烈到足以毁灭一段友情的地步。他刚刚平静的心海在转瞬间又掀起了狂澜,无情地拍打着他脆弱的胸腔,要把他打倒!撕碎!彻底地毁灭!
于雷的天空下起了雷阵雨,而陈可的世界却依然遍布阳光。
“走吧,咱们先散散步再去上自习吧。”陈可的脸上依然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按照上述的“反预期”理论,陈可这一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冷战期间美苏核力量的加总,在于雷心灵的荒漠上升起了情感的蘑菇云。于雷感到自己的眼泪充盈了狭小的空间,正欲决堤而出。他撒谎说自己的睫毛倒插进去了,伸手去揉眼睛,泪水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陈可放下手里的盘子,凑到于雷的身旁,“别揉,我帮你吹吹。”
于雷不知所措地放下手,睁开了眼睛。因为离得太近,他已经看不清陈可的脸了,只感到一股甜甜的风吹进了心灵的窗户。
“没看到什么,估计是已经掉了,”陈可笑着说,“你看看你,至于流眼泪流成这样么。”
于雷接过了陈可递来的餐巾纸,把脸上的泪擦了。他注意到四周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这边,反射出不同的眼神,而陈可依然笑笑地看着他。于雷的心底涌上来了一股无比的骄傲和巨大的勇气,他想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陈可——如果他同意的话。
于雷收拾掉了托盘,跟着陈可走出了农园。直到他们走下了台阶,里面还有人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于雷恶狠狠地转过头去,给所有不识趣的人一个冷酷的眼神。
陈可和于雷从理教前面的路穿了过去,径直走向了博雅塔下的未名湖。
十月的天,才刚过七点就全暗了下来。晚风吹过路灯暖暖的光圈,温柔地扫在少年的脸上。于雷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人们围在他身边,他一直觉得所谓享受孤独无非是失败者的托词,但现在,他是这么渴望就这样无言地走下去。只要他在身边,就胜过纷纷扰扰的千言万语,多么平静的幸福……
陈可也没有说话。只有裤子和书包摩擦发出来的声音,一下一下,“嚓”,“嚓”,“嚓”,很好听。于雷不愿意再去琢磨陈可不说话的心思和用意——今天已经够他受的了。
“还想再走么?”陈可在一个小小的路口问,从这里可以斜插到一教后面的正路上,离图书馆也就不远了。
“想。”于雷不想看书,只想牵着陈可的手在夜色里走,走,走,走到东方发白,走到雄鸡破晓,走到他们都在疲倦中睡去,为止。
“让我看看你的手。”于雷温柔地说。
陈可把手伸给他。
于雷用左手抓着他的手腕,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右手手心。
“果然是弹钢琴的人,你的手指真漂亮。”
“漂亮什么呀,你看我的小拇指。”
于雷往他的小拇指看去,果然似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从小练琴的人就是这样,按钢琴键要用很大的力气,久而久之小拇指就变形了,有点往外飘。”陈可并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着话。
于雷把自己的手与陈可的手合在一起,比了比,自己的短了好一截。他的手真的漂亮极了,就和他的人一样,于雷真想和他十指交错地牵在一起,但他不敢,只能放手。
林鹏这次比于雷要勇敢。
尽管天很晚了,他们还是去了未名湖畔。未名湖水安静着,倒映着月光,在北岸有那么一块大大的石头稍稍远离着大路,他们就坐在上面聊天,聊了好久,仿佛两个分离多年的老朋友,恨不得把这18年的一点一滴都讲给对方听。
那晚,就在那里,林鹏牵起了称戈的手。
就这么走啊走。绕着湖走。绕着湖心岛走。一圈一圈,就象时针绕着钟盘。他会觉得厌倦么?林鹏隐隐地担心。
称戈第一次向林鹏讲起了他深爱的外婆,他的暴戾的爸爸,他的无奈的妈妈......林鹏再一次被称戈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个他牵着手的月光一样的少年向他坦露最个人的情感,说明他已经完全接纳了对方。林鹏真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吻他。
夜深人静后,他们去了静园,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星星不多,我们就这样安静的躺着......月亮笨笨的往西爬下去。
江枫是第一个让欧阳明有了妒忌心理的人,那么称戈是令他产生危机意识的人。
一次在校会江枫逮着机会又和林鹏搞暧昧,过后欧阳明问林鹏:“你该不是喜欢她吧?”
“谁啊?”林鹏不解。
“你的女上级。”
“我可没那么重口味。”林鹏嘻嘻地笑。
“你觉得一个人有了女朋友以后还需要朋友吗?”欧阳明轻松淡然的语气和内心的纠结是两个极端。
“当然需要了啊,女朋友搞不好要分手的,好朋友是一辈子的!”林鹏说道。
“那你有没有喜欢谁啊?”欧阳明又问。
“有啊!”林鹏叫道。
听到这两个字,欧阳明心里就像是中了闪电,“是谁啊?”他追问。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啊。”林鹏说。
“开什么玩笑啊,说正经的。”欧阳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开玩笑啊,这不明摆着没遇到喜欢的女生吗。等遇到了,才懒得跟你玩呢。”林鹏说。
“你当真?”欧阳明反问。
林鹏感到了一丝怪异,赶紧说“开玩笑呢,一辈子的!”说着他拍了拍欧阳明的肩膀。
连欧阳明自己也觉得有些失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