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沁芳还在生气,毛楠也婉言劝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儿吧?要不咱们上楼玩去。我姑姑在家里最小,一直都这样,比较挑剔,而且口直心快些。”
最小?!沁芳也是最小,还是所有亲戚同辈里最小的,年龄比她大的侄儿外甥都有十来个了,难道她不挑剔,就得让人家挑剔?笑话!不过想想也是,她命苦,比不得人家的!从小见到的家中老小是要挑剔些,不仅村里这样,而且同学里也这样,好多跟她差不多大的都是老小,一个个厉害的要命,远比78甚至75年计划生育前出生的那些人要毛的多。大概也是遇上社会改革时期,客观环境等变化也比较多吧,谁知道呢。
既然这样,而且除了小姑以外大家都奉承着给她说好话,沁芳还是只得顺驴下坡,勉强笑道:“没事儿,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去做饭,免得一会儿来不及。不是可佳可勇还要来的吗?你们玩好了。”沁芳实在不想多敷衍,想着赶紧做完该做的好回去。这里多呆一刻都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面对总是太难,心伤总是不断,她害怕,甚至恐惧,很想逃离。
怎么又要去做饭?那不过是说说而已,毛楠宁愿陪她玩儿,也不想让她下厨辛苦。就算她做的菜好吃,也非常舍不得,尤其是这会儿,更希望能一块儿相处,也好化解刚才的不快。因此赶紧劝阻道:“饭让妈妈做就行了,厨房又脏又热,你难得来一回,咱们还是上去玩吧。”
“没有人说做妈的就该为儿女辛劳一辈子,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我还是当做玩一样,做我的饭去吧。而且我既然答应要亲自给你做饭祝贺你,就该言而有信。再说我是个劳碌命,也不会玩,没的扫了你们的兴。”沁芳这会儿全然没有跟他们像朋友一样玩耍的兴致,变成了纯粹的兑现诺言和应酬,只等着事情一完赶紧解放。
既然如此,毛楠第一次见沁芳如此坚决,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毛楠妈妈开口道:“好了,芳芳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最喜欢了。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做饭去。”
也真是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心,或者是毛楠妈妈格外体贴,知道这会儿越劝会让沁芳更难受,也感慨于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孩,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乖巧的像水,悄悄渗入乃至滋润你每一个毛孔;倔强的也像水,带着滴水穿石的坚毅,无怨无悔。勤快的像水,从深山石缝里汩汩流出,历尽千辛万苦奔流到海不复回,日夜川流不息。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这会儿坚强的挺立着,忍受被侮辱的痛楚。
看了一眼毛楠妈妈,沁芳点头道:“谢谢阿姨,咱们这就去吧。”
只是沁芳和他妈都到了厨房,毛楠和利好两个似乎没得玩了,也只好跟着到厨房去。否则他们两个对着算个什么事儿?更何况他们都怕这样会让沁芳多心,或者不能给沁芳留下好印象,或者……总之他们两个是不可能一块儿玩的,看着就不尴不尬。
毛楠妈妈还客气的让了几句,叫毛楠陪着利好进屋看电视去,只是毛楠不肯去,利好当然也不好意思。只是从洗菜到切菜做饭,利好没有一样会的,站在厨房也是和毛难一样:碍手碍脚。还没什么眼色,刮藕能削掉老厚一层肉:藕肉和指头肉。
看着毛楠捧着食指不知所措,沁芳才得了意,冲毛楠妈妈笑道:“阿姨,是不是家里好久没做肉了?还是饿坏了?或者今天要请佛?”
毛楠妈妈拍着她头笑道:“他是肉吃多了没干过活,总是要还些利息的。你当初学的时候也只这样的,笑他做什么?他也就那点儿吃的本事。”
毛楠见沁芳终于松开眉头笑起来,心里喜滋滋的,大概再削掉一块肉他也愿意,听的他妈奚落他,也跟着笑道:“谁说的,不会了我学难道还不行?只是这跟请佛有什么关系?芳芳的话我听不大懂,妈,你知道吗?”
毛楠妈妈看着宝贝儿子:倒是好脾气,喜欢上一个人,能变这么多,跟他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从一个后生墩儿,很快的长成一个有担待的男子汉。想起这些,儿子就在眼前,毛楠妈妈摇头笑道:“第二个手指头又**指头,你们叫食指。拜佛求神,是要献祭的,电视上不是总有抬着猪牛羊的吗,咱们这里就杀鸡,或者只是这么顺口一说,一句老古话而已。”
又是个老古话,利红小心的刮着芋头,一边儿笑道:“芳芳的老古话比我妈还多,一句接一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
毛楠妈妈赞许的看着沁芳,满眼带笑道:“她想必是有心,听老人说过一两回就记住了。真是个细心的孩子,事儿也做得细,学的也好,看这干活的架势就是认真学过也是时常做的。能这么有心又能吃得苦,将来一定有后福。”
沁芳摇头笑道:“阿姨过奖了,我都成老古董了,说的话同学经常听不懂,偏我自己还喜欢,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该落伍成老太太了。”
毛楠妈妈嗔笑道:“胡说,我都还没老,你怎么就成老太太了?我倒是觉得咱们这些老古话好听着呢,只是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我也就说的少了。”
“其实每种语言都有丰富的内涵,咱们的方言也不知道说了几千年,有很多前人的智慧,因此我也特别爱学。就像洋油灯、洋铲、花洋布等这些,也是每个时期留下的印记,我们最好能将那些洋东西翻译成方言来说,丰富我们的话,而不是一概的学普通话,公公非要叫爷爷,娘非要叫妈妈,听着没一点儿味道。”沁芳性格直率,有话直说。
而且还不仅如此,将藕切好拿盘子盛起来,沁芳接着道:“现在的孩子,不论是城里还是农村,打小就开始学不怎么通的普通话,有些爷爷奶奶自己还是个文盲,不过是看了电视,就装模作样的教起来,什么ga如(假如),ya是(也是),还有uo(说)。上小学的时候我语文老师的女儿跟小朋友打架,回家她妈一问,你们猜是什么原因?原来她笑话人家没妈妈。这话怎么可以乱说,因此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最后还委屈的问她妈,她怎么没有娘?”
呃,这个……毛楠妈妈先反应过来,用油乎乎的手指着沁芳的脑门笑道:“是你编的吧?谁这么傻,娘不就是妈妈吗?还跟人吵架?”
沁芳往后仰了一下,嘟着嘴儿娇娇的笑道:“才不是,这可是我们那里最出名的笑话之一,曾经轰动一时,大家都知道的。小姑娘那时候六岁,听的她妈解释,还非常不理解,又去问她爸:妈妈就是妈妈,怎么会和娘一样呢?她没娘。她非常确定她没有,就是没有。”
不过这个笑话好像还是有点儿冷,毛楠还利红只是看着沁芳可爱,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既然这样,沁芳也不笑了。其实类似的笑话还多着呢,不爱听自己留着好了。
利红好容易把几个芋头刮完皮,就觉得两手麻麻痒的,十分难受。沁芳忙笑道:“快用香皂洗一下,芋头是发的,好多人碰了手都会痒。芋头荷叶也会,所以我们平时不到芋头地里去,就算去埋芋头根,也都穿长袖长裤,完后要赶紧洗澡,免得身上痒。”
看着利红刮的芋头,就像瘌痢头,东一块西一块的没刮干净,沁芳微微一笑:难为她了,头一次干活,得过且过吧。幸好是芋头,不是红薯或者土豆那些有眼儿的,她也肯定掏不干净。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必要求全责备,而且也懒得指点她,毕竟活干得不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她未必爱听。倒是在她重修修理的时候毛楠妈妈一眼看见了,在旁边偷笑。
“‘芋头荷叶’?是什么东西?”毛楠给利红拿来香皂,一边儿问道。这孩子,这会儿像是发现了个百宝箱,对沁芳重新充满了兴趣,很想一探究竟。
这个……沁芳看着他,也不好嘲笑人家,毕竟农民出身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如今不兴这个。但话说回来了,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想听就说。
芋头荷叶是习惯说法,没人考究过来历,但说的就说芋头的叶子。如果种的好,也就是沁芳她爸种的,那芋头叶子能跟荷叶一般大,除了形状是瘦长心形之外,别的特征都跟荷叶差不多:碧绿碧绿的,脉络清晰,中间微凹,能盛水。如果在田里挖到泥鳅,或者在水沟里抓到泥鳅小鱼等,随手摘片芋头荷叶盛着就带回来了。当然也能当包裹一样盛别的东西,比如在地里田里干完活,回家时顺便摘点儿豆角西红柿,就用得这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