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白绢仔细的替司韶擦拭干净嘴角残留的药汁。
大公子果然和自己这种小女子不同,喝那么难喝的药,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我还是喜欢你刚回来时候的那样子。”司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恩?”叶幸停下了正在为司韶擦拭嘴角的手。
“你拉下脸来数落我那会,”司韶爽朗一笑,叶幸突然发现自己对“清风霁月”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让我感觉,我在你面前不是大公子了,而更像是你的一个朋友,像阿歆的那种朋友。我,很欢喜。”
最后这四个字,让叶幸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紧张害怕厌恶什么的。
五个月前,叶幸觉得司韶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话里有话,他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不怀好意。他的每一步都是另有目的。
可是现在,叶幸第一次没把司韶说的这份欢喜的心情和自己的父亲叶翟还有城主联系起来。————————————————————————————————————————————————————
“大公子,您,该喝药了。”
“又是这个?我已经喝了七天了,并没有看到任何效果。”
“那本古书上说要要喝满一个月亮周期呢,这才七日呢——”叶幸苦口婆心的端着碗劝说司韶,就像劝说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七日也该有点感觉了——可是,我一点好转的感觉都没有。”小男孩司韶还是坚持不喝。
“这,这,好转,书上说的好转的反应,你真的一种都没有嘛?”叶幸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难道还能真的像哄小孩一样,拿出一块糖来引诱他?眼下的大公子和以前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大公子真的是一个人吗?
“好转的反应——”司韶似是想起了什么,“还有一种我没试过。”
“那——那你现在试,我先出去,出去看门——”叶幸脸红的站起来想出去。
司韶一把拉住了叶幸,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大公子——”太近了,近到叶幸能感受到司韶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司韶开始对着叶幸的耳朵吹气。叶幸不自觉的往后躲闪。
“别动。”司韶伸手固定住叶幸拼命想往后退的脑袋。
“可是,很痒啊——”
“只是因为痒?”司韶的语气听起来很满意。
“那——”司韶没有任何预兆的咬住了叶幸的耳朵。
“嗯——”叶幸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不敢相信刚才那娇媚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的。
叶幸听着自己的耳垂被吸吮的声音,背越来越僵,她不知道司韶的下一步试验什么,最好,不要更过火,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自己越来越有一股冲动——
上天保佑,司韶停下来了。
叶幸忙向移了移,拉开两人的距离,她想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小声音,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似的。
叶幸努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大公子若是觉得——觉得没效果,等您那懂医理的朋友来了,让他给您开副新方子——”
司韶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听到叶幸在旁边说的话。
叶幸尴尬的开口:“我,我先出去了。”
司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劈手夺下那碗药,像是喝着什么救命仙水,急切的一饮而尽。
“大公子,庞公子来了!在城门口接他的人已经接到了,他们先派了人来传话,估计,不一会,就要到了。”良清在房门外低声汇报。
“太好了!大公子!你不说你这位朋友家学渊源,学问渊博,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生死吗?这下好了!大公子,你很快就能好了!”叶幸一脸喜色。
司韶却像是没听到般没什么反应。
叶幸找出几件司韶见客的外衣,就要给司韶穿上,“大公子,还是现在换上吧。估计,一会,就要去前厅见客了——”
“我自己穿。”司韶伸手接过自己的衣服,又将叶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你还是先打点你自己吧。”
叶幸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了身内室穿的半旧的衣裳,头发也是随意的松松挽着,实在没有个见客的样子。
“那,大公子,我就在您隔间换衣服,您若有事——”
“我手脚都好好的,完全可以自己穿衣服。”司韶撵人的意味很明显。
叶幸伏身施礼退下。
司韶确定叶幸走后,马上不敢置信的伸手向自己的身下探去。
叶幸,对自己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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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幸自觉自己并不是那等面相凶恶之人,可是为什么,无论是司二公子的朋友,还是司大公子的朋友,都是这么不待见自己?
第一次见郎玉绪是这样,与这位庞神医的首次会面,还是这样。
方才在正厅宴请庞神医时,庞神医对城主夫妇,司氏兄弟都是一副亲切表情。而在面对自己时,嫌恶之意毫不掩饰的表现在了他的脸上。至于语言,更是不留情面。
“这就是司韶信里说的他刚娶的妻子?当不得他信里的‘美而慧,少而贤’”
“这踝骨——标准的美人可不长这样——”
“还有这身段——就这样的,在我们海西随便去大街上找找,就能找出十个比她身段匀称妩媚的。”
叶幸不知道是海西真的美人如云还是这只是庞雷为了说出来贬低自己取乐的,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似乎,叶幸从头发丝到脚尖,没一处让他满意。
这庞神医长得是玉树临风,丰姿俊伟。可是,他自己长得美就见不得别人有点不完美吗?
可能,这位庞神医与大公子感情太好,无论大公子娶谁,他都看不顺眼吧。
司歆似是看出了叶幸的尴尬,悄悄上前对叶幸道:“阿幸,你,别在意。庞雷,和我们兄弟,是自小就认识的,他这人,一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自小就认识?那,他从小就这样?他没把他认识个人都得罪个遍吗?”
“额,”司歆挠了挠头,似乎觉得很难解释,“庞雷这个人,很讲义气,维护朋友。但是,恩。是这个样子。谁要是得罪了他的朋友,
他一准和那人过不去。”
叶幸有些不可置信:“那,如果他的朋友是错了的那一方呢?或者,他的朋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呢?”
司歆有些无奈的送了耸肩,“他会无条件的相信朋友,并站在朋友这一边。”
“是这样啊——”叶幸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冤,“你说你们兄弟和他自小就相识,那一定是感情不错了。不知是我得罪了你们兄弟中的哪一位呢?都有好兄弟来为你们出头了——”
司歆急道:“天地良心,我与他通信时,关于你的,全是好话,而且,他四处云游已经好几年了,谁知道他会在哪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许是咱们去安国那会儿让他撞上了,也许是他听了哪个碎嘴的下人说过你我之间的婚事——”
“我和你从来都没有婚事!那只是小时候大人之间开的玩笑!”
“呼,叶幸,你怎么了?以前你从不这样,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急?是不是照顾我哥这几个月,把你憋闷坏了,哪天,我带着你出去散散心——”
“不必劳烦”叶幸有气无力的答道,“他们进了内室有一会了,也不知看得如何了——”
“也是,也不知是什么病,要看这么久——希望哥哥没什么事——”司歆的语气也变得担心起来。
眼下,庞雷,司韶两人在内室看诊,屋门紧锁。
外室只留叶幸,司歆听消息,三枝、良辰两人侍奉左右。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叶幸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祝祷。
希望这位神医能药到病除,把原来那个意气风发,芝兰玉树的大公子还给苍顺城。苍顺城,真的不能没有大公子。
叶幸不得不承认,对苍顺城来说,司韶真的称得上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依仗。他爱护子民,励精图治,时刻为了苍顺城的长远考虑,就连婚事,也是为了苍顺城的安稳——
不行不行,叶幸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再这么想下去,该可怜的是大公子还是自己。
内室的门开了。庞雷走了出来,他似乎是忍着极大的嫌恶对叶幸道:“你,进来。”
叶幸低眉顺眼的进了内室,留下司歆继续在外候着。
内室中,大公子倚在软榻上,脸低垂着,看不清表情。可叶幸觉得,他全身那股冷清气似乎又回来了。
庞雷把门锁好后,跟了上来。
“我就开门见山了,嫂夫人。”
叶幸感觉,“嫂夫人”这三个字是他拼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几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想你夫君身体康复吧?”庞雷接着问道。
“那是自然。”
“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庞雷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为了他,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够了。”司韶打断庞雷。
“你说啊?我看看你能做到何种程度,我接下来要说的治疗,能不能进行,就看你了。”庞雷没理会司韶,继续问道。
“大公子,是我的夫君,也是苍顺城未来的城主。苍顺城不能没有他。”
“这么说,你说你愿意,是因为你背负着全城的责任了?”
“苍顺城生我养我——”
“我不听这些没用的漂亮话。”庞雷打断叶幸,“你还真以为你是阿韶说的苍顺城百年来少有的贤女啊?还说什么为了全苍顺城的子民。啧啧,连最普通的田间农妇都会说是为了夫妻情分。你可倒好,开口就是为了整个苍顺城。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点——”
“够了,阿雷。治病需要什么只管直说就行,没有必要再让我妻子难堪了。”司韶似是有些动怒。
叶幸已经因为刚刚庞雷的挖苦难堪地低下了头,似是马上,泪水就要喷涌而出。
“好,”庞雷不甘心的停止数落叶幸,话头一转“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你看阿韶的头发。”边说边挑起司韶的一缕头发,指着发尾对叶幸道:“看到了吧?这颜色?”
司韶的发尾已经开始发灰,约有两指宽度。而发梢,已经呈现的,是与原先的黑色相去甚远的奶奶灰色。
“这你都没发现?还敢说自己一直悉心照顾他?”庞雷看着叶幸吃惊的表情讽刺道。
叶幸发誓,自己昨天为司韶梳头时,司韶的头发还不是这样的。还是深深的墨色。难道,只是因为今天一天没为他梳头,就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可是,眼前此景,不容她辩解。
“我看这病,已经到了肾上,若再不及时遏制住,只怕,会往身上其他地方走。到了那时,连我也无能为力了。我看了你前一阵子吃的药,双角兽和羊肾倒是搭的好。其余的都去掉吧。还有,双角兽的角倒是可以入药。羊肾还是做成药膳吧。就这么吃着,也可以先拖一阵子。”
“多谢神医,刚刚神医说的遏制之法,不知是?”
“阿韶这病古怪,我眼下也没多少把握。不过,若是有了一样东西,一切,都好说了。”庞雷说完,便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光打量着叶幸。
“这东西是?”叶幸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迎着他的目光问道。
“此物,我在安国的左相处见过一次。那左相,为了炫耀他得了稀世奇珍,还办了个宴会,请我们前去观赏。我观那物,光芒异常,色泽莹润。不像是俗世所有。那是传说中的那初生鲛人的第一滴眼泪。”
叶幸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一阵翻涌,好像是自己被剥了个干净,一丝不挂地被一波又一波不相干的人观赏。
“我,懂你的意思了。”叶幸艰难的开口,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痛。
“那左相对这奇珍宝贝的紧,恐怕不会轻易给你。”
“我,会想办法。”
“那就好,我不管你怎么把它弄来。我只要结果。总之,我只能再拖一个月,把这病暂时只控制在肾里。若是超过一个月,这病扩散至全身,那,我也就爱莫能助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禀明与夫人。尽快动身。”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喉咙一阵发甜,像是紧接着就会有血涌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