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所想的没有错,门外的黑影的确就是慕容子骞。
慕容子骞刚将自己的王妃贬入了忍冬阁之中,府内府外都在纷纷议论,实在不便堂而皇之地进入忍冬阁之中,再招来人们的议论,也有失威信,让人们以为堂堂王爷在贬了王妃之后不到两天,就前去低头示好了。
所以慕容子骞便等到了深夜,夜深人静之时,披了件暗色的斗篷,绕小径来到了忍冬阁的后院。在后院之中驻足了一会儿,才上前了几步去推忍冬阁的后门。
门应声而开,根本没有锁。
慕容子骞在心里冷笑一声,知道叶青现在身边的那两个丫鬟都非常聪明,大概料到自己会来,所以给他留了门,而且还非常识趣地回避了。
房间内并没有点灯,有些昏暗,但是月光正好可以从对面的那几扇窗户外透进来,倒是将房间照亮了一些,房间内的东西隐约可见,这样便也可以看清,在房间的正中央,摆置了一张卧榻,卧榻上躺着的人,自然就是叶青了。
慕容子骞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空旷。但这张卧榻,却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上面躺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这里勾起了慕容子骞很多的回忆,即使顾忌许多,他还是照样来到了这里,不还是为了叶青么。
叶青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将他吸引住,慕容子骞知道,他这辈子也无法摆脱了。就算叶青真的魂归地府了,只要她入梦唤他一声,他也会毫不畏惧地寻到地府中去,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
看见如此深爱的女人现在沦落到这般田地,慕容子骞又岂能不心痛。他更心痛的是,二人走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引导的,却也可以说是叶青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想起了旧事,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卧榻旁的小茶几上放了一碗药水,可以闻到生姜的香气,看来这便是大夫所说用生姜汁化了至宝丹的药水,竟早已备在这儿了,看来她们将救叶青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程安青躺在卧榻之上,虽然没有睁眼,却明白身边所发生的所有事。她只觉得现在身上已经不痛了,心好像也不痛了,身上虽然还在烧着,但是她也并不觉得特别难受了,只不过浑身无力,气若游丝,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呼吸也有些艰难,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但是她的神智却非常的清晰。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么。
程安青这样想着,如果病死前是这样的话,那也不太痛苦。
她知道慕容子骞就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她一点也不想理睬他。就算这位堂堂的王爷来了,也没有办法阻止黑白无常的脚步吧。阎王若叫自己三更死,又有谁敢留到五更呢。
慕容子骞虽坐在叶青的身边,却并没有去触碰她。他连叶青的手都没有去握,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
叶青的脸庞正对着洒进来的月光,被照得格外白皙柔和。叶青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些汗渍,但看起来并不痛苦,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但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脸颊深陷,眼底带着深深的阴影,气息微弱,却看得出她实际上正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她依然很美丽。但只一日未见,便憔悴如此。前日还一身红袍,红妆艳裹,美艳动人,今日却躺在卧榻之上,铅华销尽,奄奄一息。
世事的确无常。慕容子骞见了如此的叶青,也不知是该继续恨她,还是该怎样才好了。
“你已经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了么,宁死也不肯当我的王妃么。”慕容子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就算慕容子骞现在心中产生了悔意,也太晚了。
程安青听到了慕容子骞的话,心中想道。在他没有如此残酷并强行占有自己的时候,自己无时无刻不想让他有悔意,理智清醒起来,可是他没有。在伤害已经造成了之后,慕容子骞无论怎样做,程安青觉得都不会原谅他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看见他,也不愿听他说话。
“我不会就此放手的。你若要死,也得先征得我的同意。”慕容子骞道,将一边茶几的药碗拿了起来,倒入了口中,然后轻轻搂住叶青的肩膀,将她抱入怀中,对准了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程安青猛地睁眼,突然意识到了慕容子骞想要做什么,连忙扭动起来想要挣脱开来,无奈身上却使不上一丝的力气,根本不可能脱身。
慕容子骞的怀抱温暖有力,他牢牢地拥住叶青,用吻撬开了叶青的贝齿,缓缓将口中含着的药剂送入了叶青的口中。
生姜汁清新又微辣的味道在程安青的口中蔓延了开来。她本想着就算慕容子骞这样将药剂送入自己的口中,也可以拒绝吞咽下去。但是慕容子骞好像早已料到这一点了,将药剂送入之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含着她的唇,舌头不安分地在她口中挑逗着,使她下意识地将药剂吞咽了下去。
清凉的药剂顺着程安青的喉咙滑了下去,好像立时便在她的五脏六腑之中蔓延了开来,驱散着她五脏六腑之间的寒气,挥散着她周身的热度。程安青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开始隐隐疼痛了起来,便知自己险险地被救起来了,被这一剂药吊住了性命,暂时是死不了了。至少今夜是不会丧命了。
慕容子骞搂起叶青的时候,只感觉她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在自己的怀里散发出惊人的温度。就连吻上她的双唇时,都可以感觉她微弱的气息也是炙热的,口中也热得吓人。慕容子骞知道叶青不会轻易咽下药剂的,只能如此强迫她不得不咽下。当叶青吞咽下了药剂之后,紧绷的身体似乎轻松了一些,而她身上散发的热气也不那么厉害了。
慕容子骞这才抬起了头离了叶青的双唇,将她缓缓地放回了卧榻之上,然后站起了身,但他的目光依然未曾离开叶青。他想起了在冀州,叶青不顾自身的安危,传染疫症的危险,也想要亲口喂药给自己,一心一念的样子,顿时便真的心软了下来。
如果她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的话,为何又能这样做呢。
他看见叶青微微皱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呼吸似乎平稳了下来,睫毛一颤,徐徐睁开了双眼。
慕容子骞移开了目光,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卧榻之上的叶青。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避叶青的眼睛,只是下意识地转了开来。
“你若是不老实吃药的话,我便天天来此这样强喂给你。”慕容子骞发话道,“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吧。”
“怎敢劳烦王爷您呢。”程安青看见了慕容子骞的背影,思绪刹那之间就被拉回了前日那个新婚的夜晚,自己一片狼藉,而慕容子骞也是如此背对着自己,背影是那么的冷酷,口中说着最无情的话,一时间心中怨愤又起,忍不住说道,“我宁愿老实吃药,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慕容子骞听叶青这样说,也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了。叶青有力气顶嘴,证明这药剂的确产生了效果,她暂时性命无忧了。但叶青所说的话,却还是在伤他的心。就连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愿意低头么。说两句软话,表明她的心意或是感激,也许自己便会饶过她,也未可知。但是她却偏偏不愿如此,让自己有心想要对她好些都是不能。
“我也并不想来此地。”慕容子骞冷冷地说道,“只不过你未经我允许就想轻生,我自然是要来阻止你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程安青说道,声音微弱,气势大不如从前,只是恹恹地表达着内心的想法,有气无力,“我若死了岂不痛快,也没人找你厌恨烦恼了,你也轻松。”
“我轻不轻松是我的事,”慕容子骞回过头来,看向了叶青,目光中透着凛冽,“但你,别想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要你活着,这样才能受尽折磨和苦楚,偿还你对我的伤害。”
程安青面上显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似乎在笑慕容子骞竟如此的天真。这是在慕容子骞疯狂的报复之后,二人第一次的对视。
慕容子骞披着暗色的斗篷,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修长却模糊,又是背对着月光,脸庞也只能勉强看见,看不大真切。但是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却十分清晰,露着冷冽的寒光。
程安青以为再看他时,已心如死灰,不能激起自己心中丝毫的波澜,但是没想到,再次看到他的脸庞之时,却依然是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心酸,眼眶之中不禁微微有些湿润。
但是她却强忍住了泪,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我若是一心求死,便会有千百种的法子来达成我的目的。你今日阻止了我一次,明日,后日又能怎样?我会不断尝试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慕容子骞恨恨地说道,“你最好别再尝试了。若是你打定主意要在这件事上和我斗,那我一定奉陪到底。”说完,他也不再多做停留,将斗篷一裹,走过了卧榻,不再看叶青一眼,推门走出了忍冬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