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喉咙里挤不出半句话来,只得点点头。
然后,罗定成的脸色却微微一沉,道:“过三日便要班师回朝,那位先皇后,也会一起回去。”
林依蓝或许不知道,她此时脸色本就无血色,听见这个消息时,瞳孔一缩的画面,令人心生不忍。
“将军,你才刚刚好一点,还是躺下休息吧,小的去给你弄的吃的来。”
林依蓝确实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听着婢女的规劝,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梦境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醒来之后,她却压根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觉得沉重,无论是心口还是太阳穴,都隐隐的发痛着。
三天很好过,她在醒来、睡去之间,梦境与现实之外,反复转换,转眼就过去了。
慕南天带着季柔情搬师回朝,流言四起——很多人都知道他对季柔情的感情,大家都道,他可能要废后了。
林依蓝笔直地跪在朝堂上,面前是一封被摔在地上的奏章,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罗定成将军夜入王妃居处玉宸宫,次日凌晨方出。
“林依蓝,你贵为我炎朝皇后,作出这种事,你可还有话说?”慕南天声音冰冷。
群朝臣垂首肃立,看上去没人打算帮她一把,有些人大概恨不得她早点死吧,哪里还会替她求情?
罗定成万万料不到竟然有人上奏这件事,跪在地上失声道:“皇上,末将就算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对娘娘有任何不轨企图,那晚是情况……”
“臣妾……无话可说。”林依蓝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她她打断了罗定成的申诉,却始终低垂着头,一字一字地道:“请皇上责、罚。”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朝臣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她。
于是,便是罗定成也看出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切,不过是座上那位新皇的局,为了废后再立新后而布下的局。
慕南天依旧高高在上,他一直希望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可是她只是低垂着头,于是他也只好放弃了,毕竟……这事确实有那么点过分。
不过林依蓝,朕把整个炎朝的兵权都交到你手上,你也应该知足了。
慕南天看着座下曲膝而跪的人,也觉得无趣。他挥挥手,旁边的王公公尖声尖气地宣旨:“今有炎朝皇后林氏不洁于前,使我皇家蒙羞,罪应赐死……”
王公公偷偷看了眼这个过气皇后的脸色,复又道:“……但念及林氏带兵有方,固我大炎基业有功,免去死罪。除后位,封为护国将军。钦此!”
林依蓝跪在地,听完圣旨,一动不动。这个结果,她不是早该料到了么?
“林将军,谢恩吧。”
她重重叩头,机械一样的,“臣,谢主隆恩。”她的腰依然挺得很直,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话却非常清晰。
这妃位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这王妃与皇后的位置本就是虚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真正要娶的,只是季柔情——倾国倾城的季柔情。所以尽管他登基,她也接到凤印,却始终没有正式的册封。
座上年轻的君王面容却是刀削般的冷酷,他轻转着手上翠玉的斑指,目光犀利地看她:“可还有话说?”
林依蓝右手挽着冰冷的银弓,半晌低低地道:“臣……无话可说。”
“自古后宫不干政,既然做炎朝的护国大将军,那么皇后肯定是不能兼任的。去礼部把凤印这些交了吧。另外,你的将军府在原左相府。”
左相府,若是在旧宫,那便是林家的废墟,可惜……这新都,跟她压根半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从季皇后被迎回宫的消息传来那时起,大家都知道他要废后了,只是……真的太快了。每一双眼睛都在看,却还是没有料到事情的始末。
皇帝退朝,众臣也退下了,没有人看见,她起身时连脚步都是踉跄的。
出得大殿,左相有些担忧地刻意等着她落,与她并肩而行,思量了半晌才开口:“林皇……林将军,其实以你的才能确实不应该呆在后宫,这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这大炎江山实在是比炎皇后宫更需要你。”
林依蓝回头,笑容一闪而逝:“谢左相大人关心,依蓝明白的。”
她侧过脸,眼角扫过碧瓦红砖的宫殿,笑容苦涩,左相大人,林依蓝从来就没有入过后宫,既然非后,又何来“废”字一说。
林依蓝搬到了将军府,离皇宫最近的一处府邸,也堪称豪华,大气。
他赐给她将军府,一样的豪华、大气,在离皇宫最近的地方,于是她不再是镇南王的王妃,也不能再成为炎朝的国母,只是掌握着整个皇城的军事布防图,握着为数百万的军队调令符,着铠甲出入炎朝军机处的护国将军。
罗定成跟她请罪的时候,她只是笑,笑得黯然而苦涩。
“将军,末将该死,若不是因为末将,如今也不会……”罗定成大概并不是不擅于辞藻,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依蓝摇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是他救了她的命啊。
没几日,便降下来新皇册后的圣旨,新皇还是那个新皇,皇后,却已经另有其人了。
新皇册后。
盛大的仪式,普天同庆,满朝文武皆来道贺。
季柔情着一身繁复的宫装,红得高贵,红得华丽,红得端庄威严。礼仪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式。
而林依蓝在场外维护整个大典的秩序与安全。她站在宫殿屋脊上,那是整个皇宫视线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刺客,可以看到各路士兵,也可以看到台上盛装的皇后。
季柔情的美丽,足以让所有人自卑。包括此刻站在高处的林依蓝。
美丽这东西,确实可以让人妒忌。
如果说林依蓝原本还存着让慕南天怜她几分的心,此刻也死了个干净。有几吹过来,高处几分寒。
她望着下方的大典,两个人交握的手,尽管去了非分之想,仍难免落寞。人潮难及的地方,一个配角,看着主角的落寞。
人群中有异样。林依蓝几乎是转瞬即至,那个人的毒针机弩才刚现,她已经拧断了他的手,飞速地封穴,最后半搀扶着他离开,出了场外才交给罗定成,未引起任何骚动。
整个御林军没有人敢开口,这传出去判他们一个渎职,恐怕处斩还是轻的。她却也没有出声,又默默地缩回屋脊,狼一样注意着全场。
伺候,御林军一个个瞪大眼睛,恨不得把路过的蚂蚁也捉来搜身。
晚上,她回到将军府,一天的警觉下来,说不累是假的。府中只有上次带过来的婢女,她让她跟着自己姓林改名怡然,把那个宫女感动得只差没有三叩头了。
叫怡然准备了热水将自己泡在微烫的水中,她抚摸着自己略微粗糙的皮肤,看着它们在水中现出浅麦色,突然叹了一口气。
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凝视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觉得这个世界安静得过了分。
突然有轻微的响动,林依蓝敏捷地握住了枕边的银弓,翻身而起的时候被一个身体压了下去,然后桌上的烛火被打灭。
身上的人带着浓烈的酒气,异常粗暴地撕着她的裙,只是那种气息,她就认出了她,不是没有惊喜的,只是也带了几分迷惑,几乎就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放着新册的皇后,跑在这里来做什么?
“慕……”
他并不让她迷糊太久,可是她明显已经完全地适应了他。
慕南天满意地低哼了一声,这具身体总是这样,哪怕他只用手一触碰,她便会以最恰当的湿度、热度欢迎他。
他手上的力道完全没有轻重,在卸下麦色的白皙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感觉到身下人的配合,他更加疯狂,似乎发泄什么一般,宽厚的手掌几乎握碎她的眉头,她低吟,终于忍不住去拨他的手,他用力将她压下去,下手更重,声音模糊:“以为你不知道痛!”
林依蓝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努力地配合他让自己少些苦楚。
他起身拧开她的口,把一枚朱红色的药丸塞进去,用力捏着她的下颚让她吞下去,回身整衣,走了。
走得神不知鬼不觉,走得像没有来过一样。
只剩下林依蓝抱着薄被靠在床头,身上的灼热慢慢地冰冷,变成无边无际的空虚。她重燃烛火,凝视着桌上的光,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两日后,林依蓝整理了衣冠,一身铠甲配着穿云弓和烽火连天箭,最是好看。
她只身进了宫,直入内宫,入了无极殿,这大炎的江山,似乎已经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了。
众臣正在议事,她来到,便冷漠地站在一旁,也不出声响,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她的非同寻常,除了用可怜的眼神看她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林依蓝也静静等着,等到议事结束,她才垂下头,请道:“林依蓝有要事,想单独面奏圣上。”
慕南天挥手屏退了左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依蓝骤然单膝跪下,沉声道:“皇上,如今炎朝已经是皇上的天下,皇后娘娘也已经入宫了,林依蓝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条件,不知道皇上是否能够兑现当初的条件,让林依蓝取走血玉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