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林依蓝从玄甲军派出了一个小组乔装打扮入城打探消息。

城中果然瘟疫盛行，已经开始把病人隔离处理了，可是，感染人数众多，而且状况惨烈，那些得病的人不仅上吐下泻，而且脸上长了疮，一抓便都是伤口，满脸都是黄色脓汁，让人看了就完全没有胃口了，尤其是身上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恶臭，恶心的叫人受不了。

即便是曾经在疆场上浴血奋战，看过死人血腥身首异处的尸首无数的的玄甲军军士，也受不了至于的场面。

更有甚者，身上也可是长疮，大夫药石无灵，只能暂时用药物尽量压制毒性，却没办法找到彻底治愈的方法。

永州城内，每一日都有更多的人感染瘟疫，也有许许多多，多到说不清的人被关入暗房，等死。大夫也无能为力，据说，还有几个大夫自己也病倒了。

玄甲军派出的人艰难地混进城去，又更艰难的混出了城，回到营地，几个人乌漆抹黑活似从土里面刚刚挖出来的，衣装也没来得及换，这副样子见着大将军，一个个苦笑又窘困。

尤其主上还在大将军帐中，就更加的无地自容了。

“你们做什么去了，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林依蓝还是很关心士兵的，先关心一番再询问任务情况，“永州城里情况如何？”

小队长难为情了一把，才将自己看见的城中情况一一如实禀告，末了，又感慨了一句，道：“真的好惨。”

“惨？”听见这个词林依蓝不禁就笑了，“怎么说？”

副队长摇摇头，不禁流露出悲伤来，道：“妻离子散，好端端的一家人就阴阳相隔的，糟糕一点的，连个刚出生的婴孩也未能逃过，活生生这么给折磨过去了。”

林依蓝听着，并不急于发表意见，而是回头看了看慕南天，“主上，您怎么看？”

慕南天抬眸，有一缕寒光射出，落在林依蓝脸上，他想看看，她此时是在想什么，可惜，她神色清淡，连眸子都平静无波，哪里能看出什么来？

“永州城当真瘟疫横行么？”慕南天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意欲何为。

那三个士兵面面相觑，也没弄明白慕南天想说什么，倒是林依蓝淡淡道：“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就知道慕南天疑心病甚重，难不成瘟疫也可以作假的么？他的怀疑也并非空穴来风吧，只因为林依蓝态度可疑，还有这瘟疫发的太过突然了。

“怎么试？”胆大的小兵出声问道。

林依蓝看了一眼慕南天，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这几个只是小兵，若不是因为这次瘟疫他们冲在前面，还没资格直接觐见主上和大将军呢。

他们出去后，林依蓝才懒懒道：“如今永州城内瘟疫，东军受影响肯定不小，趁机攻城，要检验真假必要自己亲自去走一趟，至于玄甲军能活下来多少，就看瘟疫的心情如何了。”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被慕南天狠狠瞪了一眼。

永州城内，将军临管内。

因为这可怕又没办法对付的瘟疫，东方青云气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骂娘了，“他老子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瘟疫，好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慕南天那臭小子搞的鬼……”

他也难得骂一回脏话，东方牧歌就不拦他了，只是在他嚷嚷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出声道：“父帅，气是没用的。还是坐下来想想，要怎么对付这些瘟疫吧。”

东方青云眉头一皱，“可我怎么看你也不像着急的样子？永州可是至关重要的呀，万一慕南天那小子趁虚而入，永州失守……”

“父帅，你会输给慕南天么？”东方牧歌适时来了一句。

东方青云随之一顿，心甘情愿了，“这倒也是，可是瘟疫这东西，已经多少染上了，再不找到办法医治，我们东军都不能幸免了。”

东方牧歌点点头，正巧看见连百瑞站在门外要禀告，索性招了他进来，“情况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连百瑞脸上一本正经道，心里却是在暗暗的偷笑。如果不说出事情始末的话，大概他们所有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场瘟疫是怎么来的。

两日后，永州城内已经是哀鸿遍地了，连城门都松懈了，去永州城查探的士兵带回来的瘟疫的样本经过军医检验，那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瘟疫，多年前曾爆发过一次，死伤无数，当时扩散的面积也是极广的。

可是军中没有一个军医是曾经接触过这种瘟疫的，当时瘟疫消除之后更没有药方留下来，所以，军医的回话是：“若贸然进城，又没有解救之法，恐怕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慕南天顿了顿。从永州城爆发瘟疫至今，他像是终于肯相信那是真的瘟疫了。

这是很可怕的瘟疫，传染快，杀伤力强，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永州很快就会变成废墟，夺了也是无用。

相信东军也很快就会撤离的，因为当年就曾经有一支军队固守在瘟疫爆发的城镇，最后全部以身殉职了，那也是大炎朝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瘟疫，死的最冤枉的一次全军覆没。

或许是基于对那场瘟疫的恐惧，所以才会什么都没留下吧。至于如今这瘟疫为什么会再次出现，便是无人能解的谜了。

听罢军医的建议，诸多原本的主战的将军们也都蔫儿了，犹如斗败的公鸡，瘟疫的严重让他们彻底无话可说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再要去攻城，那不是问题，东军的战斗力已经不如从前了，可是，就算杀得他们节节败退，入了城得了关，最后自己也是个死而已。

这代价，也太大了。

“……所以，是攻城之后冒着感染的危险穿城而过，还是绕道山林多走远路，请主上定夺。”林依蓝倏地起身，在慕南天面前单膝跪下，一身战袍衬得她英姿飒爽，气度非凡。

其后，诸位将军也纷纷跟着下跪请命，“请主上定夺！”

慕南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帝都，后宫。

“啊……”

栖凤宫内寝宫里响起一声尖叫，宫人随即撞开门冲进去，皇后娘娘一脸菜色地滑倒在地上，身下殷红渗出，染了华丽宫装。

她颤抖着手，“孩、孩子……”

“娘娘，你怎么了？娘娘……来人啊，传御医，传御医，娘娘小产了……”

宫中又传来皇后娘娘小产的消息，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已经有五个多月的孩子便这么在腹中死去了。

据说，皇后娘娘哭的死去活来，据说，当今帝君悲痛不已，据说，太后更加扼腕。

唯独最高兴的，却是要数慕南天了么？

那个一再神秘兮兮的出现又消息的神秘人又来了，林依蓝好巧不巧的，还是在场，慕南天竟然也不避开他，便让那个人当着她的面，将宫中的情况一一报告。

林依蓝看着慕南天的侧脸，他是骄傲的，这便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了吧？

“玄一，新月怎么样了？”等了许久，林依蓝以为会等来慕南天发出的欢庆，却不曾想，他又提起了一个人。

新月么？又是一个牵扯。

“新月公主很好，有皇……有他护着，公主安然无恙。”玄一本来是要说皇上的，话到了嘴边才觉察失言，于是又吞回去重新咀嚼了自认为合适的词汇。

慕南天对此却是漠不关心，只道：“他还是一国之君，只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林依蓝背上蓦地一冷，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唯一的念头说，这次瘟疫的事情，决不能、决不能让慕南天知道！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连百瑞手上握着解药！

更不能让他知道，永州城里得了瘟疫的人，都一直有在饮食里用少量解药吊着。

帝都，宫城之内，无极殿中。

阴影里，当今的皇帝隐匿其中，那个斯文俊彦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隔着的一窗之外阳光明媚，神情都是平静的。

“小盛子。”

“小的在。”内侍答应着上前。

“你说，朕没了孩子，为何却一点不觉得悲伤呢？”

“回皇上的话，皇上是悲伤过度，已经忘记了悲伤了。”

慕思远随即轻声叱道：“胡扯。我明明就感觉不到悲伤，何来的悲伤过度？”

小盛子没再搭腔，却在后头用极为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皇上他看上去好好，可是，他心里的苦没人知道。

镇南王爷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娘娘的龙子也就这么没了。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如今连孩子也没了，这是老天爷存心欺负皇上啊，准备让他再也走不出这宫城外的世界了。

“高聚德呢？”慕思远忽然问道。

小盛子没曾想他会有这一问，愣了愣，才道：“高公公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御医们还都在，高公公照应着，皇上可是需要小盛子去把高公公换回来伺候皇上？”

原来，是在她那里。慕思远了解地道：“不必了，就让高聚德留下吧，他知道该怎么照顾皇后娘娘。”挥挥手，他从窗边转开。

“小盛子遵旨。”身为内侍，也只好跟上了。但是其实，他一直战战兢兢的，有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和疑惑，感觉上，皇上不应该是这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