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天一甩袖,开了门出去。
他何必呢?林依蓝低叹。自顾自睡去,不管慕南天想做什么,她暂时都没有力气应对了,她需要休息。
耳边依稀传来慕南天那盛气凌人、傲气天然的嗓音——“好好照顾王妃,她不恢复不得离开,否则她有个三长两短,后果自负!”
慕南天就是慕南天,真能强词夺理。唇际抿着一朵极无奈又可笑的喟叹,林依蓝带着肩膀两处微疼,滑入了梦乡。
梦里,一直有人在耳边对她絮絮低语,说了什么听不真切,只是隐约知道是个女子,似乎跟她很熟稔一般,拉着她的手,在说些很欢快的事情,那人的语调是轻快的,偶尔有低低笑语,可是,那是谁呢?
梦好沉,她醒不来,很是困倦,想休息不愿醒来,不醒来就不用面对慕南天、不醒来就可以暂且抛开一切,只踏踏实实睡一觉,就一觉就好,等她睡够了再说其他的……
王府,如玉轩。
“点翠,点翠……”娇柔的呼唤声从卧室之中传出,那是如玉夫人象征性的嗓音了。
“……”
怪了,怎么没人回答?如玉夫人不明所以,又唤道:“点翠,你在哪里,点翠……”
“……”这一回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如玉夫人微微蹙娥眉,“点翠这是怎么了?往日不曾这样过呀……”她不放心,动作缓慢地下了床,披上件衣服往外走,边走边唤,“点翠,你在哪儿……”
忽然,她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拉近一个怀抱,她心里慌乱不以地大喝:“是谁?放开我……”
“是本王,玉儿。莫怕。”低沉悦耳的嗓音。
如玉夫人仰头,这才看清了来人,也跟着松口气,“是王爷您啊。”
慕南天把她搂进怀里哄着,“是本王一时兴起,让点翠不许出声的。”
如玉夫人在他怀里,又松一口气。跟着,她还是吓一跳,慕南天竟然将她拦腰抱起往里走,“王、王爷,这光天化日的……”
“那又如何?”慕南天不以为然。
如玉夫人便闭口不言了。
进了门,慕南天便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再行退开,在桌旁落座。
“王爷,你怎么得空过来了?”如玉夫人娇柔的嗓音首先打破了沉默。
慕南天脸上相比在一南天之时有许多的缓和,是天生的淡漠,道:“这几日未曾过来看你,便牵挂着,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劳王爷一直挂心。就是总一个人待着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无法打发时间。”
“你需要休息,不可劳累。”
林依蓝一直在睡,许久不醒,这一睡便是一天两夜了。
连百瑞以及他的女弟子在房间里从午后守到了入夜,也不见她醒来,再从夜里守到天亮天黑,她似昏似睡,却是谁也说不准的。连百瑞替她把了脉,她脉象平和,却怎么也不醒来了。熬了药也无法喂下,就连一点汤水也喂不进去。
其中,慕南天未曾再来过一次,只有丫鬟送吃的送热水什么。
“这镇南王府有没有把人当人啊?怎么会把人折腾成这样?”女弟子望着床上的林依蓝,不禁骂道。
连百瑞连忙示意她噤声,道:“丫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是镇南王府可不比其他的地方,说话小心些。”
“有什么可小心的,大不了再死一回!”女弟子虽是愤愤,却也将声音压低了。好在,门口没有别人,侍卫都在一南天的大门外,这点声音还传不出去的。
连百瑞十分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弟子,道:“你这丫头啊,再死一回岂是轻易的,你没见这王妃为了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么?你还想再连累她一回?你有命在,她都没命赔了。”
女弟子这回是彻底噤声了。她默默守在床边,握着林依蓝的手,浅吟低喃,“王妃,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以前那么难你都熬过来了,上次的伤那么重,你也没事了呀,这次怎么可以有事呢?你是打不倒的,你一定可以坚持住……”
“王妃,你是民女的福星福将,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别不肯起来,天底下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大事,都难不倒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要不然民女给您讲讲民女从前与自己主子的趣事给王妃您听听吧。民女本是孤女,蒙我家主子收留,才得以苟活下来,才那时起,民女便发誓从今往后这条命都是主子的。我家主子是个心地善良又美貌的少女,她还有满腹经纶不输给准备考取功名的举子们……”
连百瑞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抱着药箱,沉沉地叹了口气。听着他的女弟子继续拉着王妃的手在说话——
“我家小姐才华横溢,虽是女儿身,却有一身忠肝义胆,虽然一直隐居山林,也关心国家大事,她还会些拳脚功夫,说是,强身健体的,王妃可以学学哦,强身健体,还可以保护自己呢……”
夜很长,很长。
如玉轩。
戌时整。点翠在门上轻敲三声,低声请道:“王爷,夫人,戌时了。”
“进来。”里头传出如玉夫人娇柔甚至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
点翠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慕南天正自行穿戴着他那一身锦袍,贵气与天生的气概总是让人不敢直视。
轻纱幔帐里,如玉夫人伸出纤纤玉手,朝点翠招手,“点翠,帮我倒杯茶。”
“是,夫人。”点翠捧着热水放下,去倒了热茶,递给了如玉夫人。转身再看,慕南天系上金缕腰带,锦袍整洁,烛火之下宛若天神,更令人不敢靠近了。
“点翠。”慕南天忽而唤道。
丫鬟点翠连忙福身,“王爷,奴婢在。”
“好好伺候夫人。”
“奴婢遵命。”
慕南天最后看了轻纱幔帐掩盖住的娇躯容颜,竟毫不犹豫地迈出了门,桓桠一直在外候着,见慕南天出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王爷。”
“回去。”
“是。”
回去,回去哪里呢?此时的一南天被林依蓝占据着,还有大夫连百瑞和他的女弟子在呢。
外人不知的情衷,这主仆的身影终究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隐入王府的深沉无边。
点翠在门口看了许久,确定慕南天和桓桠走了,便关上门,来到床前收起幔帐,将裹在丝被之下、一丝不挂的如玉夫人扶了起来。
“这王爷也真奇怪,都说王爷宠夫人,点翠也未曾见过王爷在如玉轩留宿呀……”点翠一边拿来衣物为如玉夫人穿上,一边念叨,“这王爷也忒狠了,你看看我们家夫人,都给他弄成什么样了,跟狼似的……”
如玉夫人不禁笑出了声,道:“点翠啊,你这口气可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了,哪里学来的?”
点翠很无奈地翻一记白眼,道:“难道夫人忘记了,在被送来王府之前,主子可把咱们扔在京城的飘香院里看这等男女欢爱一事足足一个月,那时候奴婢可几乎天天食不下咽呢。”
“那又如何呢?”如玉夫人摇摇头,道。
“什么如何呀,看多了奴婢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王爷……他明知道夫人身子不好,还每一次都这么狠,您想好起来都难了。”点翠很不满地嘟着小嘴,“看看这身子,青了多少处了都……”
“这些话以后可别乱说了,给别人听去了不好。”
点翠皱眉,“可夫人你……”
如玉夫人轻轻一叹,道:“难道你也忘了咱们是来这王府做什么了么?主子当初送我来,不就是服侍王爷的?主子的话,言犹在耳呢。”
“夫人,你……”
“点翠,不必再为我不平了,既然来了王府,我便早有了准备,何况,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啊……点翠不禁惆怅了,面对王爷那样一个男人,确实,很轻易就心甘情愿了,夫人已经心甘情愿了,她一个丫鬟又能说什么呢?早在来时,这命运不就是注定好了,也没区别了。
“夫人,点翠明白了。”
腾王阁。
腾王阁为王府第三禁地,也是最不能接近的地方,这儿没有世俗的沾染,清净幽雅,连玉价都不染半丝尘土,可见其主人,必也是极为高雅洁傲之人,出于凡尘,却脱于世俗,岂是一个绝色能形容之?
正堂明亮宽敞,雕梁画栋,朱木插屏,转过插屏正是一方镶金园桌,红木古居,传来阵阵清幽的水声,声音不大,足于倾声入耳,是为泉之美乐,此时,一卧在塌,俊秀的白色衣袍散落,被风扬起,飘渺洁雅,衣袍下是一俱慵懒的健欣身躯,完美均称,让人为之倾迷。
换下锦衣秀服的慕南天君,脱尘之色,懒姿俊雅,让立于其身后的桓桠也下意识要退开距离。
主人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妖邪之气,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渎。那对狭长的夜眸,如空山夜雨般沉寂虚幻,令人禁不住想去碰触,但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眸光,却让任何接近者生出无以名状的压迫而怯退。
桓桠收了目光,低下头,追随主人身边也有五年之久,主人一点没变呀,那股绝代的神采半点不改,可出了腾王阁,他却锦服加身,气度狂傲,语行之间尽是冷漠无情……
事情,终究是为了先皇之事呀。
“主子。”桓桠轻唤。
半合的眸,微微掀开,冷静温泽的面容下,声音却清冷似雪:“她如何了?”
“刚刚一南天来报,王妃尚未醒来。”
未醒么?慕南天自塌上坐起来,脸色沉郁不定,低沉道:“让大夫照看好了,若她不醒,他们便不用离开王府了。”
“是,主子。”桓桠恭敬道,退出了门。
王妃不醒,那对师徒……便无活路了。主子的心思,终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一南天。
低低絮语从主卧传出,整个一南天,便只有这一处还亮着烛火了,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夜色之中摇曳,似乎随时飘灭,似乎随时可以消失。
“我家小姐还喜欢养小动物,我们住的院子后头,捡了许多山间受伤的小动物……”坐在窗前一身青衣的女弟子,一直不停地在说什么,她自己神采飞扬也不自觉,“王妃你如果认识我家小姐,肯定会跟她成为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