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感觉’?”林依蓝喝着热茶,安之若素。
沈孟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很认命地重复道:“我说他。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师傅应该很清楚才是。”林依蓝急躁地打断,不容他说出,“慕南天是你的徒弟,他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我也是师傅的徒儿,师傅也该晓得徒儿的感受呀。”
沈孟玉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的该说什么才合适。最终选择不言不语。
林依蓝满不在乎地笑着,转眼两行清泪落下如雨。
爱了如何?不爱如何?是否能恨?恨了,又能怎么样?
“爱了如何?恨了如何……”
一夜大风雪,天明仍不止。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好大好久。
一夜之间,积雪漫到了脚踝,天明推开门,落雪纷纷。眼前的山村,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到处是一样,哪里还分得清大路和山头?
“王爷,风雪太大了,无法上路。”玄武如此禀报。
慕南天只丢给他两个字:“休整。”
于是,所有人原地继续休息,之前拼死拼活地赶路,这会儿算是轻松了,可以补充休息,只可惜这大雪天,这地方在偏北方,前面过去些,才能是南北交界,给了那交界便暖和多了。
但留下来有一个问题,便是吃饭的问题,人多,又是大雪天,无粮可吃。山里人家,都是靠打猎为生,这大雪一旦封山了,他们便都储蓄了粮食了,再多银子也不能卖。
这大雪两三天不停还好,若多下两天,就要出事了。
漫天大雪飘扬,纷乱绝美,装点了整个世界。天地一色,别无其他。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天地一色。
雪地里远远有一点昏黄,原来是有人开了窗户坐在窗口,任由寒风扑面。
大雪不停,风雪阻路,已经快没有粮食了。师傅也道,这个地方对她的身体很不好,怕她会继续积寒成毒。若是能够及时回南方,对她总是好的。可是天不遂人愿……
有时候想想,这个时候死,反而更利落些。
炎朝最大的人尽皆知的秘密……那对青梅竹马、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却不能走在一起的最大遗憾。
他们所谓的预言,那个所谓从未错过的预言里,依蓝女毁帝又立帝,慕南天……就是因为这个么?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林依蓝活着,让她成为那个兄没弟替的预言里,最大的杀手锏。
一道人影从头顶罩下来,林依蓝一愣,猛然回头,出现在她房间的人,却是最不该出现的慕南天。
“大冷天的开窗?”
林依蓝一看见是他,想也不想便转回脸来,看也不看他了,极为冷淡道:“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慕南天本是挺平静的,听见林依蓝这么说话,顿了顿,眉头随即一挑,道:“这是本王的地方,本王来还需要什么原因么?”
是。这是他的地方,那她出去就是了。林依蓝二话不说,起身越过他往外走。
“你去哪里?”慕南天叫住她。
“王爷既然要这里,我便出去。”林依蓝道,隐约有带着挑衅的味道。
慕南天身形一闪,从后头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往后扯,“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说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把话说清楚!”慕南天岂能轻易便让她走了?他不肯松手,紧紧扣住林依蓝的手,将她扯回了身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依蓝幽幽回头,却是低垂着眸子不肯看他,“我身份卑微,不配与王爷共处一室。告辞。”
“想去哪里?”慕南天紧紧将她扣在身边,“这大晚上大雪天,你要出去做什么?”
林依蓝动弹不得,被迫面对着他,不想抬眸,索性闭上眼去,沉沉道:“我去做什么,与王爷无关。王爷不是要这间屋子么?我走便是了。”
林依蓝闭着眼,吐气幽幽,慕南天近距离看了她许久,她半点没有说笑的样子,更没打算睁开眼,慕南天心里一震,便将她推开了。
“你想走?大雪封山,你想往哪里去?”
林依蓝退了两步便站稳了,这才睁开眼,垂着眼睑,看着脚尖道:“无论是哪里,自然都是不与王爷抢这间屋子的地方了。王爷,告辞……”
“东方牧歌究竟是跟你说了什么……”慕南天从容盯着林依蓝道,她的逃避、她的不屑和嫌弃,不得不让他有此思虑,让他不紧不慢地叫住了正要退出门的她,“至于让你这么想逃离有本王在的地方?”
林依蓝垂着眼帘道:“王爷多虑了,武成王小王爷什么都没跟我说。”是她亲眼所见,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她都看见了,若以前她还能心存一丝侥幸,如今……她的心都已经凉了。
“是么?什么都没说……”慕南天紧迫盯着她道,冷冷勾起一抹笑,“看上去不大可信,你觉得本王会信你的话么?”
林依蓝不为所动,置若罔闻地福身,道:“王爷信不信都无关紧要。该听的我便听,不该听的,我自然不会去听,王爷大可放心。告辞。”这回,她没再犹豫,连披风也没带上,便走出了门,走入风雪之中,那一份决然好强烈。
慕南天一直看着那道背影没入风雪中,目不转睛。她的背影,很快就被草屋和风雪淹没而不复见。
大风雪里,林依蓝躲在一个茅屋后,瑟瑟发抖。她躲了许久,
这是谁的屋子?她蜷缩成一团,艰难地回头看着小窗口,纱窗倒映出的,是个男子的身形,这身影她太眼熟了,真的一眼便能认出来。
林依蓝扶着墙,裹着衣裳缩着脖子,缓缓起身,拍着小窗轻声唤道:“师傅,沈先生……”
屋里的人一愣,连忙推开窗,便瞧见冻得脸色发紫的林依蓝,吓一跳,“依蓝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傅,我……”
“快到前面来啊!”沈孟玉急道,也不管林依蓝有没有行动,他自己扭头就出了屋子,林依蓝果然还在他屋后缩着,纹丝不动,他把斗篷往林依蓝身上一盖,拉着她往屋子里去。
屋子里,连圣天也在。
“依蓝丫头,你这是怎么回事?”沈孟玉面色并不好看,林依蓝冻得嘴唇发紫脸上惨白,他看了就……他就是来气也没用!
林依蓝抱着斗篷,在炭炉便颤抖不停,想停也停不下来,身不由己地哆嗦着,“师、师傅,没什么,我就是……”
“这大冷天的你穿这么单薄出来做什么?出来这么也不加件衣服?你的丫鬟呢,怎么也不看着你一……”
“师傅,小笔去打水了。不怪她。”林依蓝终于停止了颤抖道,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是慕南天……所以我就出来了。”
慕……沈孟玉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能把话都给吞回去,又换了一种方式道,“就算是他,你也不能这么大冷天衣着单薄的跑出来,万一再出点意外怎么办?师傅把你这条小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容易的……”
“我知道。”林依蓝微笑道,主动把手伸出给沈孟玉,“麻烦师傅了。”
你若知道这是“麻烦”便好了。沈孟玉暗暗叹,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搭上她的脉搏,“好在你在外头时间不长,你就别再乱来了,亏得小天医术精湛,你这丫头别任性了。”
我没有任性。林依蓝很想这么对沈孟玉道,却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说不说出来,沈孟玉都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没有任性、也知道她不是因为任性才会这么冲动跑出来挨冻,否则,作为师傅他早就劈头盖脸地开骂了。
可是,师傅没有,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师傅,我还是死不了是不是?”林依蓝很任性地问。
沈孟玉抬起头就赏了她一个没好脸,“谁说你死不了的,又不是妖精。人总有生老病死,你暂时死不了,师傅可没办法保证你能长命百岁成为人瑞!”
噗……这师傅真幽默。
“想不到沈先生这么会说笑。”连圣天笑道,又看看林依蓝,“王妃,你回去最好叫人煮一碗姜汤喝下,别让寒气入体,才是最为稳妥的长命百岁的办法,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
林依蓝看着他,只是笑。
看见他,她就会想起那个已经改名并且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叫连心然的叶知秋,那个喊着她“小姐”、自称“秋儿”的前丫鬟。他们跟师傅在一起,她就放心了。
这一夜,林依蓝还是免不了地做梦。
梦境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茅草屋精巧雅致坐落在山间,美轮美奂。青山叠翠,清风阵阵。
那地方实在美,美不胜收。
院子里一间茅屋有人开门出来,是个素衣优雅却难掩古灵精怪的女子,年纪不小却又显得十分年轻,令人难辨老幼,只觉得她站在那里,便是赏心悦目的。
院子里扎马步练功的小女孩听见开门声便看过去,看见是她出来,欣然连马步也不扎了,亲热地扑上去,脆生生地喊道:“师傅!”
“小丫头,你今天练的怎么样了?”美人师傅可没有因为这一声甜如蜜的“师傅”而心软。
小女孩扁扁嘴道:“师傅,人家有按照师傅教的练,可是一直练不好啊,所以要等师傅来,再问问师傅看。”
“什么东西不懂?”女子感慨道,“这剑法当初为师也是学了颇长时间才学会的,你不会也是正常。哪里不懂问师傅便是了。”